"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闪爵读书全本小说下载网 www.shanjue..com本站书友交流群52605500】 坠爱一光年   作者:南绫 题记——神说,亲爱的,如果要堕落,那就让我们一同堕落吧! ------------------ 六年的等待,刻骨铭心的初恋。 为了爱他,湛晴毅然放弃一切与如梦想般爱着的男人去了巴黎,然而那个优雅的音乐教父许寞非却如此冷漠,他的心始终都在她看不到的远方。甚至在她向他表白之后,将她远远推离。 归国后,她意外发现自己工作的对象居然是之前偶然间在寒冷北海道旅行时偶遇的俊美少年。 左手寒彻,右手温热。 爱情发生在错误的时间里,发生在错误的人身上。只是一段注定的错误,可错误的主导者却始终不肯放弃,更不惜一手破坏她的婚礼! 多年后,当他们再见,他已是站在娱乐界顶端的闪耀人物,而她却因为失去爱而学会了恨。 当表面成熟干练坚强,内在却天真单纯的大都会时尚女子遇见个性桀骜、随性,拥有天使般美丽脸孔的寂寞少年时,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有些人注定要失去,有些人却注定逃不开。 这一生的缘分,或许我们从来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开端究竟在哪里。   契子 北海道的冬   北海道,二月严冬,旭岳大雪山北坡。   抬起视线望去,除却卫士般矗立的针叶松,她再看不到其他。   一片亮白晶澈的世界,像白色的沙漠,白色的海洋,没有边际,连天空也被映成透明的蓝白色。   接近零下四十度的酷寒,她陷在纯白的无垠雪中,像一块斑驳的影子,格格不入地委顿着。呼吸,由开始的沉重慢慢转为轻缓,然后逐渐减弱,几乎微不可闻。   她也许,快要死了吧。   这样想着,心里却是异常平静。也许是太冷太静,所以连同思想和心,都一同封冻了。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会伤心吗?   如果她就这样,在这遥远的异地,在这片陌生的雪原,就这样死去。   远在地球那一端的他,会知道吗?   可是,他从来都不曾为她露出过担心的表情,哪怕只是浅淡的一丝,也吝啬给予。他看她的眼神里永远没有温度,就如同这冰寒彻骨的雪原。完美的白,无懈可击的表面,却拒绝了一切生命的进驻。   她花了那么久,从年少青涩的少女时代,就一直追逐着他的脚步,可最后呢?如果倾尽真心,最后换得的只是伤痕累累,她这六年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已经这么冷这么冷了,但思想却还是无法停止。   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为什么比这片雪原更令她寒冷?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死去,如果她的死讯传到他的耳中,他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难过呢?   其实,她要的,真的从来就不多……   第一章 讨厌你,只因我爱着你   她讨厌他。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她只知道,她讨厌他!   因为他,她不得不放弃国内平坦的就业大道,来到这个华丽却与她格格不入的国家。   因为他,她不得不顶着父母家人的压力,在亲戚们非议纷纷的情况下,毅然飞越半个地球。   因为他,她不得不放弃所有娱乐和休息时间,在离国前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一边打工,一边插班恶补法语。虽然她清楚,其实只要掌握了英语同样能生活得很好,但是,她想做到完美。   因为这所有种种的理由,所以她真的很讨厌他!   酒吧,一片嘈杂,她在人群间挤过,好不容易来到尽头的包厢门口,心中已满是无处可发的牢骚。等到推开包厢门,看见一片乌烟瘴气中搂着性感小姐的他,心下更是怒气腾腾,压制了许久才走上前。   “许少!早上九点您还要和亚洲小天王的经纪人谈专辑的事,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呵呵,真是能干的助理啊,莫非你一直都等在外面?”许寞非没有开口,一旁搂着MM的法国佬调侃了起来,“哇唔!居然等了五个多小时,果真尽职!”   昏暗光线下,许寞非俊美的脸孔更显立体迷人,就连搂着性感小姐的可恶手指也优雅到令人心醉。   他深吸了口烟,透过袅绕的烟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隔了许久,才道:“你先回去吧,让司机送你。等下我会自己回去。”   每次都是这句话!湛晴头一阵痛,转以中文开口:“许少!那位经纪人挑剔是业界出名的,请问现在究竟是工作重要,还是陪你的老友叙旧重要?”   “哇,超级有个性的助理!”那法国佬显然中文水平不错,居然也接着用中文继续调侃,“不过,助理似乎不该对老板下命令吧!何况,你老板玩得正开心,你这样很煞风景!不过呢,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工作是很重要,不如这样吧!”他拿过三个玻璃杯一字排开,倒了三杯威士忌,“你干了这些敬我,我就给你个面子,让你老板回去,如何?”   三杯满满的烈酒,晃得她心惊。湛晴看了眼许寞非,他依然维持那种表情,显然事不关己,还不时附到小姐耳旁,低语几句,逗得对方娇笑连连。   湛晴不再看他,转而盯住那法国佬,“干了这三杯,你就说服许少跟我回去?你保证你能做到?”   “当然!我从不欺骗美女,我相信许少也不会!”对方摊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湛晴淡淡勾唇,拿起酒杯,仰头往喉咙里灌。   三杯烈性酒,就这样一一下肚。她放下最后一个杯子,吸了吸气,“许少,可以走了吗?”   许寞非掐灭烟头,浅灰色眼瞳深深看她一眼,终于起身。   走出酒吧,冷风迎面扑来,一冷一热的巨大落差令她胃部一阵翻涌。湛晴捂住嘴,用力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   谁说巴黎的冬天温暖湿润?一月的巴黎深夜,简直冻得死人!   待她缓过神,许寞非早已坐入等待许久的黑色宾士里。她裹紧风衣,稳住略浮的脚步钻进车内。   车子启动,清冷的月辉,透过车窗铺洒在他肩头,那是深沉而幽远的光泽,映在她眼底,悄悄渗入她心中。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他突然问。   “谁说一定要学会了才能喝酒?”她反问,微微挑眉看他。车行驶的晃荡让她的胃部越来越不舒服,只想能快点回到公寓。   “没事就好。”他不再问,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没事的?湛晴有点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捱到车子停下,她匆匆说了再见,直奔位于顶楼的小公寓。   公寓是位于离塞纳河不远的老旧房宅,因为地段黄金,加上房宅历史悠久,并不是有钱就租得下来的。其实,说到底,她这个助理再怎么精明能干也只是个打工的,如果没有许寞非那样一个人物摆在那里,她这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年轻女生当初又怎么可能在巴黎这种城市挺下来。   两室一厅的普通公寓。建筑尖顶,只有四层高,外墙呈浅灰色,修饰着精致立体雕塑。卧房有带黑色镂花铁栏的小阳台,白天采光很好,路人喧嚣极为热闹,但到了晚上却特别安静。湛晴蹬掉高跟鞋,捂着嘴跑进浴室吐了好一会才慢慢洗了澡晃出来。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想起许寞非的话,她没来由地想笑。她根本没学过喝酒,酒这种东西她也从来没喜欢过。跟了他两年,原来他对她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该怎么形容许寞非这个人呢?   优雅、成熟、迷人、风度、有头脑、才华洋溢?总之,男人一切该有的优点他都有,当然还包括了风流。有时她真觉得奇怪,那样一个寡言少语的冷漠男人,怎么会如此风流,不断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女人飞蛾扑火般朝他而去?   其实大家都知道,许少不谈感情,但每月每日仍有大批痴情女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出现在他身边,对他大献殷勤,一部分理由固然是他的脸孔和身材,但她相信,更加吸引她们的,还是他在音乐界呼风唤雨的能力。   这年头,娱乐圈不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   为了更快速地出名赚钱,走捷径的人太多了,很多有能力的反倒让没能力地占了先机,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娱乐圈的黑幕也开始层出不穷。像许寞非这种集地位与外形一体的音乐教父,更成为这个圈子的抢手人物。   说直白点,那些女人即便从他身上得不到好处也不算太吃亏,毕竟这样的帅哥不常有。   湛晴敲敲发涨的脑袋,发现自己又开始陷入“讨厌他”这三个字里。   看看时间,已近凌晨四点。九点要开会,她是助理得提前到,只剩不到四个小时能睡。想起自己又要跑出来的熊猫眼,湛晴一阵恶寒,连忙闪进卧房。   身为业界大人物音乐教父的助理,每天随时要面对娱乐圈和上流社会各明星名人名媛,着装仪态一定要兼顾气质大方得体干练以及时尚,于是,每天早上花费一小时整理妆容并挑选衣服已成了她这两年来的习惯。   每每在镜前开始打理自己的脸,湛晴都会记起很多年前,表姐对着大橱陈旧破损的镜子涂口红时,自己信誓旦旦说的话。   那时,她说,长大以后她一定不会化妆。把那么多怪怪的东西往脸上抹,该有多麻烦多累人啊!如果男朋友真的喜欢你,就算素着一张脸也会觉得你漂亮啊!   可是,如今呢?   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那张素颜的模样了……   染成茶色的柔软长发以新潮花式挽于脑后,只在两边耳侧留下几缕散发,衬托出她尖尖的瓜子脸。浅棕色眉笔、眼线、纯黑色睫毛液以及哑光眼影,勾勒出深邃的水润杏眼和冷定挑眉,另外再搭配半透明橘色唇彩和淡雅腮红,令她原本干净清纯的面容透出浓郁而成熟的干练气息。   衣服她照例挑选了长摆收腰宽领的冬季风衣,哑光金是她最爱的颜色,耳饰手链也需要搭配适宜。好在她本身条件不错,象牙肤色,身高达标165,骨架小巧细长而均匀,双腿修长,基本什么衣服都能穿出自己的风格。   八点,一个大都会时尚助理逐渐在整容镜里成型——成熟优雅干练,完全看不出一丝本质。很好!她抿了抿丰润双唇,拎包出门。   早上八点半,她踏入许寞非的公司。公司位于塞纳河另一侧,建筑为哥特式风格,漂亮而古典,极具西欧风。自办公楼南窗,可将塞纳河的唯美浪漫与埃菲尔铁塔的宏伟尽收眼底。办公楼共三层,一层为对外的接待区,二层为许寞非创作工作室,三层则是他的私人住所。电梯无法直达,需要密码才能入内。   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虽然风流,却从没带女人回过住所。虽然跟随他工作的人员众多,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她才知道他公寓的密码。   她并不常去,只在他吩咐时为他购置生活品时才上去一趟。他不请钟点工,平时房间都是自己打扫,却异常整齐干净。   对于她能进出许寞非私人住所这点,他身边那些女人都很羡慕。也有几次,某几个没什么头脑的女人跑到她面前闹过,指责她以公事之便勾引自己老板,表面上是正经的助理,其实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对于这些不高明的手段,她通常在清楚解释过后便一笑置之不再理会。无法不笑,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女人在耍玩这些不高明的手段后,等待她们的只有被抛弃。   女人可以没美貌没身材没学历没气质没品味……但绝对不能没头脑!   没看过小说也该看过电视剧,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整天没事找碴的女人呢?尤其还是许寞非这种级别的男人,只要一次犯错就会被打入冷宫永不翻身。   说定九点的会议,对方竟然破天荒迟到。原因自然不在挑剔的经纪人身上,而是同他一起出现的亚洲小天王TIM。   TIM,23岁,中国人,平面模特出道,拥有性感脸蛋、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不羁笑容和强健高挑的身材,属于超级偶像明星。他本来一直在电影界发展,但最近娱乐圈流行几栖艺人,加上他刚接了部大型制作的影片,所以想在拍戏的同时演唱电影主题曲,接着推出个人专辑,才会找上许寞非。   TIM原本因档期冲突没法亲自飞来,所以这次洽谈事宜全部委托了经纪人。哪里知道他会乘坐早机匆匆现身巴黎,由此来说,迟到也是难免。毕竟目前,他正当红,能亲自赶来已是不易。   专辑事宜洽谈完毕,湛晴合上文件,盘算着中午是否该回公寓养一养自己涂了两层粉才勉强盖掉的熊猫眼,面前的小天王却突然发出热情邀约,想请她这位美丽能干的助理共进午餐。   才刚到巴黎还没卸下行装就想泡MM,这位天王倒是颇具娱乐圈人士风范。   在这个行业打滚了两年,湛晴自然懂得适度的交际礼仪,吃顿饭而已,只要老板不反对,一切OK!湛晴微笑,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许寞非,他脸上也带着同样的微笑,首肯之外,还顺便邀请TIM参加晚上的宫廷宴会。   “宫廷宴会?”TIM痞痞一笑,“那么,晚上的宴会,这位美丽能干的助理小姐也会出现吗?”   她晕,连她名字都不清楚的人居然对她这么感兴趣,她还真是荣幸!   “她?”许寞非的目光转向她,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当然会到。这样吧,湛晴,我下午放你半天假,帮我招待一下TIM,顺便选一套适合的礼服,签公司账。”   果然是完美无缺的老板。   湛晴盯着他那张优雅脸孔,心里那句“讨厌他”又渐渐冒了上来。   法国人讲究美食,巴黎更是美食之都,街头小巷哪怕最普通的小店,也不会令旅人失望。   但老实说,来巴黎两年了,她倒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呃,应该说是男孩在中午坐在漂亮的玻璃窗后,边眺望风景,边悠闲地享受美食。   在湛晴的观点,男人无论身高几何,只要比她的小的统一被称为男孩。   TIM二十三岁,她二十四岁,刚好在男孩一列,也就是说,属于她不会感兴趣的那类。   她喜欢成熟优雅的男子,从年少时代便是如此。这六年来,从未变过。   冷盘、主菜、奶酪、水果、甜点,所有法国菜该有的程式她一道没少点,酿蜗牛、生蚝、鹅肝酱、黑菌这些昂贵菜式她也全部以优雅的姿态品尝了一遍。   与帅哥进餐其实算是件美事,何况对方还是亚洲小天王,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为亲自看他一眼上刀山下火海,所以此刻,她也该算个幸运儿了。   但,可能是熊猫眼的影响吧,她总觉得窗外塞纳河的风景都比面前的帅哥来得赏心悦目。   “……听说湛小姐在巴黎待了两年,果然比国内一般的助理都更加有气质有魅力!”自始至终,TIM恭维不断,“对了,我这是第一次来巴黎,对这里还不太熟悉,既然湛小姐下午放假,是否有兴趣当我导游呢?”   她承认,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尤其在心情欠佳时。她放下叉子,喝了口水,“不必叫湛小姐那么客气,叫湛晴就可以了。另外,TIM,我个人对于明星恋爱游戏这种事没太多兴趣,虽然这样说有些直接,但现在并不在工作中,所以我认为有些话说在前面比较好。这样,对你对我,都会少些麻烦。”   对方似乎愣了愣,但很快就交叠着双臂笑开。渐渐地,从微笑到大笑,直到肩膀都笑到颤抖。   他是花痴还是白痴?湛晴的头开始痛。   “被我猜中了,你果然和你这身打扮是完全不同的类型!”TIM还在笑,但说话的方式却完全改变,“抱歉,我之前只是觉得好玩,没恶意的!”   她是人工饲养的宠物吗,有什么好玩的?她撑着前额翻了翻白眼。   “抱歉抱歉,我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只是业界一直传闻许寞非的特别助理处事圆滑老练,无论对谁都面面俱到,挑不出任何毛病,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女人!”他还在笑,那种痞痞的笑容有些欠扁,“好吧,是我错。作为补偿,下午贡献自己陪你去买晚礼服如何?”   “说来说去,还不是得对着你!”既然话已经说开,她也没必要维持形象了。   他收起笑,盯着她看了一会,“你很可爱。”   可爱?她抬眼看他,那个瞬间,她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真诚两个字。她顿了顿,面色渐缓。   是的,一个能干的女人有时不需要别人夸奖她有多美丽有多聪明,只是简单的“可爱”二字,反而更加容易打动人心。   且不管这个TIM对她到底有何用意,起码此刻她觉得他没一开始那么讨厌了。   导游?或许那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宴会在晚上八点半开始。   上流宴会,名人名媛明星济济。放眼望去,杯斛交错,水晶灯光璀璨。   许寞非一袭专门订制的名家手工黑色燕尾服,执着香槟穿行于各名流之间,不时交谈微笑,修长身形更显气质出众,优雅迷人。   他有一张很立体的削薄脸孔,眉眼鼻唇都完美如同希腊雕塑,巴黎上流圈中对他倾心的名媛不在少数。今天借着宴会,不时有金发美女上前主动和他聊天,并趁此机会与他跳舞说笑,更甚者还拉了他走去宴会厅外的庭院,“私语”多时才缓缓现身。   这个人,怎么就这样风流呢?   湛晴一袭紫黑色露背丝滑礼服,手里端着今晚的第六杯香槟,靠在大型盆栽旁的墙上,继续往嘴里送。   TIM一圈招呼下来回到原处,发现她原本象牙色的脸孔上竟已浮现红晕,“你不会吧,喝第几杯了?”“没数。”说话间,她手里的香槟又空了,于是拦住正经过的服务员再拿了一杯。   “能干的助理小姐似乎有什么烦恼?”TIM靠近她,黝黑的眼眸深邃下来。   湛晴推开他,一语不发地朝庭院走去。庭院是玻璃暖房设计,一年四季保持常温,即使在冬天也不觉得冷。庭院里,光线幽暗。她酒劲上来,头开始晕,于是随便找个角落,再次靠上墙壁。   “喂……”炙热的呼吸自耳旁传来,TIM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还暧昧地贴近她,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他性感的脸蛋微带了些迷茫,仔仔细细凝视她许久,最后得出结论,“你现在需要一个男人。”   白痴!她想骂,但开了口,才发现声音绵软无力,还带了些酥哑:“我最讨厌……花花公子……”   “喂……拜托你别发出这种声音好不好?!”他很是无奈,“老实说,我的定力不是很强!”   “嗯?”头一晕,似乎连听力都开始退化。湛晴拽住面前人的衣襟,却突然发现他的脸在放大。   他突然低头吻住了她。   试探性的厮磨之后,便是霸道大胆的深吻。接吻方面,TIM自认是个高手,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都会在几秒后融化在他的怀抱里。然而,吻着吻着,他却疑惑起来,面前这个女人——怎么感觉很“菜”的样子?意识自己正在和那个才刚刚认识的亚洲小天王TIM接吻后,湛晴连忙去推他,哪知才推开了一点,他换个姿势又缠了上来。   “喂!”她手脚并用,终于把他推开。   “你这女人干什么,我才刚刚开始!”TIM被她搞得心猿意马。   “你——”她指着他,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你——刚才的事就当做梦,我们什么也没做过!就这样,拜!”言毕,她也不管他表情诧异到何种地步,便匆匆忙朝宴会厅大门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却停了下来。面前不远处,许寞非修长的身影正立在那里,暗淡光线下,他视线正定在她身上。安静的视线,优雅的脸孔。她回视他,突然感觉心跳一阵加速。   他,刚才看见了吗?   “又喝多了?”许寞非走近她,视线自她唇上一掠而过,“想回去了吗?”   “可以……回去?”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不语,只是微微点头,接着走在前面。   看着前方熟悉的挺拔背影,湛晴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片刻,TIM自庭院那头缓缓走来。他插着口袋,莫名其妙地耸耸肩膀,“那这样,我算什么?好歹我也是个小天王啊……”   湛晴突然觉得,或许刚才的那幕,她现在可以重演一次。   其实,凭借喝多了这个借口,事后谁都不会有任何责怪。不过,她今晚可能真的是喝多了,她没想到,自己后来居然会大胆到这种地步。   她原本想着的,只是重演一次接吻,便假装走路不稳首次大胆要求他送她回到公寓。   没有错,她很讨厌许寞非,讨厌他的风流,还讨厌其他很多。   她也曾对自己说过,她之所以可以在他身边跟随两年,是因为她公私分明,不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然而,今天晚上和TIM那个吻后,她心里就好像藏了一头小鹿,一直不安分地跳动着,驱使着她大胆起来。   在许寞非扶着她关上公寓的大门之后,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动送上她的吻。   一开始,他并没有很热烈但也没有拒绝,她睁眼偷看他的表情,发现他眉头竟然皱着。一股强烈的心酸涌来,她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于是心一横继续凌乱地吻下去。   她不会接吻,真的一点都不会,可是她还是希望他会喜欢和她接吻。   片刻之后,她感觉他的手围上她的腰,开始主动回应她的吻。   安静的冬夜,他们在小小的公寓里热烈拥吻。   在不久后,她每每回忆这个场景都会觉得自己很无知。对于一个成熟男人而言,在夜晚公寓,一个女人主动索吻并非代表只是接吻。他那个皱眉也不仅仅是针对和她接吻这一点,他是在思考是否要发生之后的一些事。她不懂,只是因为她没有经验。   然而,他接受了,在那之后的事也便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   他的举动让她慌乱,但是她没有拒绝,一点都没有。   因为他是许寞非。   那个优雅成熟迷人的许寞非,那个从她十八岁那年开始就一直放在心底的许寞非。   如果是他,任何事都可以。   许寞非,他会知道吗?她这样讨厌他,只因为她一直都在爱着他。   第二章 离爱还很远   疼痛依然残留在体内,但更多的却是充盈的甜蜜。   湛晴在被褥里翻了个身,悄悄看向身旁。他不在,一旁浴室传来水花声。她咬了咬下唇,悄声下床取来化妆包,打开镜子察看。昨夜的妆几乎都在他们厮磨时被褪去了,脸上的熊猫眼又现了出来。她暗叫糟糕,忙拿出粉饼来补。没等她整妆完毕,浴室里水声渐止,她忙胡乱将东西收到枕头底下,然后继续装睡。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他似乎在看她,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加速跳动。片刻,他俯身在她前额落下一吻。   微微温热的唇,带着沐浴露柔和的清香,悄悄渗入她鼻端。那是她的沐浴露,她的气息,如今却留在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动自她心底蔓延开。不一会,耳旁传来他走出房间的声音。   湛晴睁眼,凝着他的背影微笑出声。   他在客厅一一拾起衣服穿上,因为昨夜激情来得太突然,彼此的衣物都散落了一地。他从沙发背上取下领带,但紧接着他却被米白色沙发上某一个暧昧的痕迹引去视线。   他震了几秒,接着转身回到房间。她来不及合眼装睡,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说早安。   “你——”他眉间微皱,眸底有她难以明辨的暗光,“你,是第一次?”   她凝视他,不知怎的,竟迟疑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得到确定的答案,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迅速穿上衣服,显然打算离开。   “许、许少……”她在背后低低地唤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心里突然有莫名惶恐。就好像突然变得很胆怯,什么都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就怕好不容易得到的美梦会一碰即碎。   “别太晚到公司,TIM的专辑有很多工作要进行。”他站在房门口,口气有些淡漠。直到离开她公寓,他始终都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整整一天,他都表现得十分正常。处理专辑事务,与她谈论公事,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这种正常却令她发慌。面对一个昨夜还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女人,他是不是太过冷淡了?一天下来,湛晴憋了一肚子火,等下班时终忍不住去二楼创作室找他,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拨了他电话。   “喂?”略微冷淡的优雅嗓音,如同昨夜厮磨时的耳语。   “许少……”听到他的声音,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晚上有时间吗,我在你创作室……”   “我在外面,今晚不会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淡淡说完,就挂了电话。   湛晴捏紧电话,心脏处突然传来钝钝的疼痛。她不信,一点都不相信。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她和他,明明已经那样亲密了!   她在他的创作室发呆到天黑,过往画面一幕幕掠过脑海,她望着窗外埃菲尔铁塔上璀璨的灯光,愣愣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后来,她一个人去了超市,买了很多日常用品还有瓜果蔬菜。她拖着大包小包,上了他的私人住所,将所买的东西一一对号入座。然后,她开始为他打扫房间。从里到外,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清洁干净。   还记得两年前她第一次得到他许可进入这里时,曾为此偷偷开心很多天。   在这里,没有任何女人的气息,只有属于他独特的淡淡古龙水味和烟味。   她想她是疯了,明明知道哪些事不可以做,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   许寞非,在他回来之前,她都会在这里等他。   清晨六点多,他回到住所,然后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她没有睡着,一双水润的杏眼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他眉一皱,随手脱了外衣。   “我在等你。”她松动手脚,才发现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手脚都已麻掉,一阵生钝的疼。   “我说过晚上不会回来,你等我做什么,难道专辑有意外?”他绕进敞开式厨房,开始煮咖啡。   他的态度,令她经过一夜才平息下来的恼火再度升起。她一咬牙,冲到他面前,“你和我之间,除了公事就没其他要说的吗?”   他停下动作,视线落在她身上,莫测的深邃目光,她看不懂。   许久,他开口:“我以为我昨天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优雅的薄唇,就在她面前不远,一天之前,她曾和他热烈激吻过。可是此刻,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男人。   他整洁雪白的衬衣领口,一抹媚色的口红印正在嘲笑她此刻的愚蠢。   她突然觉得通体冰凉,仿佛掉入一个无底的冰窖,浑身上下冷到失去痛觉,只剩一片麻木,“你……昨天和别的女人一起?”   他微微叹了口气,深邃眼底逐渐透出一抹冷,“湛晴,我本来以为,以你的聪明应该可以明白。”他退后一步,斜靠在橱柜上点了一支烟。   “这几年,你一直都很出色,也帮了我不少。但是,我对你,只能维持那样的关系。”   烟雾袅绕,渐渐迷了她的视线,“只能维持那样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前天晚上,你为什么要——你明明知道我是……”   “不,你说错了,我不知道。”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如果我知道你是处女,我绝对不会碰你!”   “你说什么?”她霍然握紧拳头。   “那天晚上只是两个彼此有需要的人相互慰藉!在我看来,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事先并不知道,你竟然还会是——”   那一刻,她从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悔意。   悔意?他居然后悔那夜和她之间的事?!那件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事,他竟然只是露出这种表情!“这么说,你没有喜欢我,甚至连一点都没有?”她还能奢望吗?   “抱歉,我不想骗你。”他看她一眼,然后转身掐灭了烟头,“但是,我没有那种感情。”   残酷到极点的话语,一字一字都如同鞭子便挥动在她脸上、身上,那不是疼痛,那只是一种羞辱。   她转身拿起外衣和包,冲向门口。她什么都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她原本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她想告诉他如果他还没准备好接受感情,她可以一直等待,多久都可以,她不会给他任何压力。   可是,他却连说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用最清楚明白的方式让她知道,对他来说,她和他身边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更加麻烦。因为她是处女,而他不需要这种纯情!   这样的羞辱,她真的受不了!   “湛晴!”他叫住已拉开门的她,“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可以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和她谈理智!   “抱歉,许少!”她回头直视他,放在门上的手指却在颤抖,“其实我的理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所以,为了不影响公事,我从现在开始请假!如果你不满意,开除我也没关系!”   “你没做错事,我不会开除你。放假也好,我会另找人跟进TIM的专辑。”他仍在忙碌着手里的咖啡。最后,似想起什么,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她,“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说真的,你是个不错的助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个好帮手。”他的目光平静,带着冷漠,没有丝毫波澜。   她用力回过头,眼底早已不争气地湿润一片。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哭,不能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她深吸了口气,稳住身体,一步一步自他的视线中走开。   建筑外,天空清澄,晨光漫天,那是美妙曼丽的色彩,却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她的眼。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会去多久。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可以离开他令人窒息的冰冷视线,离开他所在的城市,什么地方都可以!   哪怕,是世界的尽头……   北海道,旭岳雪山北坡。   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间简陋木屋的低矮小床上,一旁传来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暖暖的火光透过来,带着奇异的温馨感。   她在哪?   湛晴的思维有片刻停顿,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冰凉的梦,梦里只有一道冷漠视线,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那道视线温热起来。到最后,连她一起都被封冻,动弹不得。   “哼,终于醒了啊!”耳旁,传来轻薄的男声,并不十分友善,带着嘲讽,“在这种严冬什么装备都不带就直闯雪原,该说你勇敢还是愚蠢呢?幸亏这几天放晴,如果是暴风雪天气,你早就埋在冰下变白雪公主了!哦,不对,你这种类型,不该叫公主,应该叫冰之女巫!”   疑惑的话尚未出口,湛晴便被对方气个够呛。   “喂!”她撑起身体,朝声音处看去。   小木屋中,在离床不远的壁炉边,有人正躺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躺椅上,两只长腿还舒适地搭在椅子前的低矮圆桌上。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书完全挡住了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握书的细长手指。   “白痴!你说什么?”   “白痴?”对方声调转高,手指一松,那本挡住他脸的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书本后面的脸孔,出乎意料的年轻。飞扬跋扈的黑发,尖尖下颌,薄唇挺鼻,一双略微上挑的细长眼睛,饶是她这种看惯了帅哥明星的人,也因视线里那张过分帅气的细致脸孔和明亮的浅棕眼瞳而震了几秒。   少年来到床前,弯下腰凑近她看了又看,修长而浓密的睫毛性感地忽闪着。湛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往里缩,对方却在这时啧啧出声:“阿姨!你不用怕!我对你这把年纪的,没什么兴趣!另外,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是我——”他直起腰,嚣张地指了指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外面拖来这里的!还有,阿姨下次如果想自杀,拜托请找个干脆点的方式!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耶!”   湛晴脑中的神经崩了几根,“你、你叫我什么?”   “阿姨啊!”少年再度弯下腰盯着她的脸看,“奇怪了,难道你想当婆婆?”   砰!湛晴抓过一旁的东西就朝他头上砸下去,砸了之后才发现那是她的大背包,对方应声倒地,不到半秒又气急败坏地爬起来。   “喂!欧巴桑!你有没有搞错!是我救了你耶!你居然砸我?!”   “欧巴桑?!”对女人来说,问题的重点不在于谁是恩人,而在于那人说话的方式和口气。很显然,那个少年对这点一无所知。然后,他很快就遭到湛晴第二次攻击。   少年气爆,随手抓起枕头还击。接着,才认识不到一分钟的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在渺无人迹的雪原小木屋中对打了起来。   这场无厘头战争在十分钟后宣告结束。   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湛晴发泄了心头怒气,自然也记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那天从公司离开后,她就直接收拾背包去了机场。这几年,她总是努力学习和工作,根本没好好放过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所以只好买了最快离开巴黎的机票,飞机去哪,她就去哪。   结果,她来了北海道札幌,接着又上了开往旭岳大雪山的车。   想到最后,她才发现,如果不是这个少年,她恐怕真的会死在外面那片酷寒的雪原里。   “谢谢你救我。”她在少年对面坐下,“你还好吧?”   “你让我用背包砸你两次试试?恩将仇报!”少年没声好气。   “一件事归一件事。我砸你是因为你对我说话的口气和用词!”对一个刚刚被甩了的女人用阿姨和欧巴桑两个词语,简直就是找扁。   “喂!”少年不满地拍拍桌子,“老实说我不觉得我用词不妥,你有没有镜子,有镜子麻烦请你自己照一照自己!”   不必他说第二遍,湛晴已经飞快取出化妆镜打开。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女人脸孔,浓重的黑眼圈,干燥的皮肤,隐隐发紫的唇色,哪里还有半点成熟优雅的美女形象?   “怎样!没叫错你吧!”少年从自己包里取出零食,打开慢慢吃起来,“你们这些女人啊,为了男人要死要活,还把自己弄得提早衰老,真是没意思!”   “你怎么会?”   “我当然知道!昨晚你昏迷时一直哭,还一直叫谁谁谁的名字,没意思透了!爱人嘛,不就是那么回事,这个没了就再找下一个咯,把自己搞成这样,至于吗?……”   少年架起长腿,慢条斯理地数落开:“男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够漂亮身材够好,大家自然都会围上来——不过,你这类的话,行情可能会差一点——”   湛晴看着他,欲哭无泪。她这是惹到谁了,干吗没事坐在这里被一个小鬼骂?   “好了,该说就这么多,你自己去反省吧!另外,你如果休息够了,就收拾东西!”少年丢掉零食袋,舒展了下手脚,开始整理自己的行装。   “去哪?”   少年回头,给了她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当然是离开这里!现在是上午,我们必须在下午三点前走出这里!”   “一定要和你一起走?”老实说,她真怕自己会在半路忍不住再次扁他。   “你以为我想带着一个憔悴的阿姨一起走?”少年将一件极厚的雪衣丢给她,“借你的!快点!如果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就听我的话!还有,不许再砸我!”   流年不利!这四个字是湛晴最后的总结。   气温还是极低,但天气晴好,加上那少年很熟悉地形,努力四个小时后,他们终于下了旭岳山北坡,并搭乘缆车,离开了旭岳雪山所在的大雪山国立公园。   湛晴本以为,那少年在带他下山之后便会离开,哪里知道,他却跟她一起搭上了开往旭川的客车,并一路跟她到了之前就预订的FITNESS酒店。   酒店咖啡厅内,湛晴撑着额头脸色不佳。对面,那少年交叠双腿,一派安然地拨弄着前额挑染成暗紫色的刘海。   “大家都是中国人,只是让你帮个忙,需要考虑这么久吗?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啊!”少年薄巧的唇一撇,显然对她很不满,“我不管,反正你欠我一条命,这事你别想不管!”   湛晴感觉自己快疯了,“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你这家伙连身份证都没有,让我怎么帮你定房间?”臭小子,连十八岁都未满,到底是怎么跑来日本的?   “就是没有身份证才让你帮忙啊!”对方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不能定两间单人的,你不会定一间双人房?定好我直接溜进去不就行了!”   “万一被人发现,别人会以为我拐卖儿童!”   “你才儿童呢!我比你高好不好?!”少年一拍桌子,引来咖啡厅旁人的几道视线。他撑着桌子凑近她,漂亮的眉宇皱成一个川字,“你少?嗦,让你定你就定!否则——”他伸出双手对握,指关节发出一连串咯咯声。   “行了行了。”对于他儿童级别的恐吓,她简直无语,“我可以帮你,不过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年龄以及你来日本的原因。我至少得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逃学或者离家出走!”   少年嘀咕了几句,最后还是不甘愿地说了名字。   “优泽?”湛晴念着,“有‘优’这个姓吗?年龄呢?来日本的理由?”   “年龄还有一个月满十八岁!理由吗?当然是来玩啦!现在是假期,而且旭川一年一度的冬之祭就要开始了!”   “你到底是怎么来日本的?”她总是觉得这个少年怪怪的。   “好啦,你?嗦死了!快点去定房间,我几天没洗澡了,肚子也饿,拜托啦!”在少年的催促下,湛晴最终去酒店大堂定了间双人房。   当然,一个单身女人定一间双人房难免引来怪异目光,碰巧她心情也不好,狠狠瞪了那个接待小姐几眼,对方忙恭敬地低下头不再多事。   然而,等进了房间她才发现,双人房里面,只有一张大床。   “你,地上!”湛晴理所当然占据了大床。少年也不反驳,似乎对他来说,能有个地方休息已经不错了。等两个人先后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厚重雪衣走出酒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旭川是北海道第二大城,位置正中,以大雪山为背景,分布着大小一百二十条河流,自然条件优越,艺术活动频繁。   美食方面,旭川的拉面非常有名,两人自然不会错过。   饱餐一顿后,两人一路自和平大道购物公园逛过去。   “湛晴,快点过来!快点!”少年精力充沛,爬了一天雪山,此刻居然还活蹦乱跳,只可怜她长期居于办公室,运动细胞几乎都壮烈牺牲了。   “没礼貌!湛晴也是你叫的?”这家伙刚才在拉面店趁她付账时瞄到了皮夹里的身份证,知道她的名字是“湛晴”就一直叫个没完没了。   “奇怪,不叫你湛晴,难道希望我叫你阿姨?”他自路旁小店跑回来,“咦,你脸好臭哦!”   “对着你能好吗?”湛晴翻翻白眼。   “少?嗦啦!我刚才听人说前面有家不错的酒吧,我们去狂欢一下!”接着,他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前跑。   酒吧播放着蓝调音乐,热闹欢腾,各种肤色的旅人都有,大家彼此围坐在一起,以混合式的语言做着半懂不懂的交流,互相举杯大笑,模糊了国际间的界线。   优泽拉着她,很快便投入了这种无国界的欢乐里。也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者是身旁的少年实在太会闹腾。湛晴很快就忘记自己的酒量,干掉了几大杯啤酒。当然,放纵的报应来得很快,两个小时后,她扶着酒吧外的树干,把胃里的东西吐个精光。   看着脚步漂浮的湛晴,少年无奈地叹口气,最终只能背起她往酒店走。   “阿姨,你果然是阿姨耶……重死了!”他才抱怨完,脖子就被她紧紧勒住,“哇,放手,你不是阿姨,你是湛晴!”   她松开一点,继续趴在少年背上,“别以为……我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喝酒根本就喝不醉的……”   “哦。”少年应着,抬头去看天空的星星。北海道的天空,星星很亮,每一颗都清晰无比,但也都遥远无比。   “什么酒后乱性……都是假的,其实根本就是想乱才乱的……”少年背上的女人声音似乎有些呜咽,“为什么呢……处女有什么不好?喂,小鬼,你说,你喜不喜欢处女?”   优泽抽了抽嘴角,“你该不会想说,你爱上我了,打算献身给我吧?”话音才落,他头上就挨了她一下,“好啦,我说!其实现在这种年代,男生对处女的观念已经很薄弱了!只是对一般男人而言,如果对方是处女那当然更加完美!不过,假如那个男人只是想玩玩,那处女对他来说就很麻烦——”头上很快挨了二下。   “喂!”优泽冒火。   “一丘之貉……”湛晴搂着他脖子,眼泪终忍不住流出眼眶。   冬夜,她的泪水划入他衣领,冰冰的冷,异常明显。少年停下脚步,“喂,你该不会又哭了吧?拜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为了爱情这种事要死要活根本没有意思!”   “你知道什么?”湛晴愈加委屈,满心的酸楚根本连说的地方都没有,“我喜欢了他六年!这六年,我拼命读书努力工作,全是为了他……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许寞非不知道,她认识他,比他认识她早了三年。   在他以为,她只是他受邀客串讲座时最勤奋最具天赋的学生,自信而有实力。但他却不知道,要成为他眼中这样的学生,需要在背后付出多少。为了去他的城市,她高考时瞒着父母偷偷改了志愿,结果差点被彪悍的母亲打断腿;为通过某几个专业测试,她曾连续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地练习,事后却好几天高烧不退;每次为了在他讲座上占到最显眼的位置,她总是放弃午饭时间,随便买个面包在教室里和着矿泉水充饥;为了争取唯一的助理名额,她每天就只窝在学校里,哪都不去,最后为了跟他去巴黎她甚至离校休学……   “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对我说那些话……”   “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就去告诉他啊!”少年摇摇头,将背上的人往上驮了驮,继续朝前走,“既然爱得死去活来,就再去努力争取啊!只要还有努力的机会,就一直努力下去!在这里和我叽歪有什么用,你这个阿姨真是……”优泽啧啧叹息,“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脑袋里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想得到又怕受伤害,整天就只会做无聊事……喂,我的话这么有道理,你该不会睡着了吧?喂……”   深夜的旭川街上,旅人渐渐少下来。寒冷的空气中,还残存着之前熙攘的气息。   路灯昏黄,将少年的身影拉得极长。湛晴伏在他背上,眼睛却依然睁着。她没有睡着,她一直在听,虽然头脑昏眩四肢无力,可他的话,她还是一字一句都听入了心底。   也许,他说得没有错。   她是很努力,付出很多,但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她也没有一直努力下去。那夜之后,她以为他爱上了她,结果不是,还因为那些伤害的话,怕得逃走。是她主动放弃,独自来到异地自怨自艾。   然而,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才发现。远离,只会让她的思念泛滥成一片,开心时不开心时,她都会想起他。他冷漠的眉眼,他优雅的脸孔,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无人能及的音乐才华以及那些细微的很偶然很偶然才会表现出来的寂寞。   假如飞越半个地球都没法泯灭这一切,她还离开做什么呢?   无论离爱有多远,她始终,都逃不开。   第三章 谁比谁寂寞   她拉开窗帘,冬日的和煦阳光铺洒进来,吵醒了蜷缩在地上卷着厚重被褥的少年。   “快点起来!我刚才打电话问了总台,今天是冬之祭的第一天,人非常多,我们动作要快点!”在湛晴的催促下,少年念叨着拜托才几点之类的话语,被连拽带拉地推进浴室刷牙洗脸。   旭川是北海道数一数二的严寒地区,气温通常在零下几十度左右。旭川的冬之祭内的大部分作品由旭川市民亲自动手完成,很多当地人都是从小便学习冰雕,几十年来乐此不疲。   大通公园内,人潮拥挤,欢声一片,公园中间,耸立着高达十多米的雪白建筑,旅人可以登上建筑顶部,眺望整个雪祭会场全景,欣赏形态的晶莹冰雕。听说到了夜晚,还有大型的璀璨烟火汇演,声势非常浩大隆重。   放下心中的包袱,湛晴今天玩得极为愉快。   他们裹着雪衣,穿行在雪白晶莹的城堡、神殿中,阳光照耀,折射在冰雕上,望去如同美丽的水晶宫殿,曼妙瑰丽,美如幻境。   “看来我们的阿姨今天心情不错啊!”玩得开心,优泽仍旧免不了调侃几句。   “好歹比你大,有点礼貌好不好?”她挑眉一笑,并不和他生气。   “你居然会笑?!你可别吓我!”优泽撇了撇精致的薄唇,眼底藏着坏坏笑意。   “过来!”湛晴弯腰自草丛里捏出一个雪球。   “白痴才过来!”他甩开长腿,几下转入冰雕中不见,片刻后又从另一个地方出现,朝她邪邪一笑,接着一个雪球准确无误地砸中她。   “优泽!”零下几十度被刺骨冰雪击中脸颊,那滋味只能用可怕形容。她自草丛捏出一个更大的雪球,追了上去。   他们玩了一天,除了参加雪祭,还去逛街,吃各种不同的料理。夜晚来临时,烟火也随之到来。当上百支绚烂多姿的各式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的时候,那璀璨夺目的光华衬着他们身旁的冰雕和银色植物,一片火树银花,那情景,唯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们坐在公园一隅,烟火映亮了身旁的他,那难得安静的美丽脸孔上,透出瑰丽华彩,有种触目惊心的奇异魅力。   其实,这个少年有张天生的明星脸孔。   “看什么?”他明明没看她,却知道她在看他,“是不是发现我很帅?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每个看见我的人都这样觉得。不过呢——”他转过头,凑近她,微微上挑的狭长眼眸漾着蛊惑气息,“记得千万别对我动心,阿姨,你真的不适合我哦!”   湛晴只感觉脑中的神经又崩了几根。   “算了,就不和你计较。反正过了今晚,我也得离开了。”其实想想,他还是个孩子。她老和孩子较真干吗呢?   “你明天就走?”优泽表情一滞,有难以捕捉的黯淡闪过眼底。   “嗯,明天中午坐车回札幌,我订了下午的机票。”她点头笑笑。   “连机票都订了?你动作还真是快!”他重新仰头看天幕的烟火,脸上却失了刚才那种华彩。过了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阿姨,给你的!”   湛晴无语,“拜托,别再叫阿姨了……”   “我爱叫就叫,你咬我啊!”少年口气有些冲。   “好吧好吧,随便你。”湛晴将手里的东西凑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木制星座手机挂件,“你哪里来的钱买?不是没钱了吗?”   “那是最后的钱买的!别误会啊,我主要是买给自己,不过是买一送一的,这个就给你吧!”他语调淡淡。   “你怎么知道我是水瓶座?”她拿出手机,将那个东西挂上,在他眼前晃了晃,“嗯,很好看啊!谢谢!”她张开双臂,拥了拥他。   “少搂搂抱抱!你恶不恶心啊!”少年连忙甩开她,“都说对你没兴趣了!至于你的星座,那天看你的身份证就知道了!阿姨笨死了!”   “我说你这小子——”湛晴拽起拳手,忍了忍还是没打下去,“算了,看你送我礼物的分上,饶了你!”   又是片刻沉默,他开口:“什么时候订的机票?”   “早上你睡觉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所以没有帮你一起订。”她慢慢说道,“不过你放心吧,这间房我预付了一周的钱,你可以多住些日子。另外——”她拿出钱包,取了些钱给他,“这些钱应该够你这几天的开销以及机票钱了!记住,离家出走不好玩,你这样跑出来,父母会很担心。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点,玩累了就回去吧——”   “谁说我是离家出走!你不知道的事别乱说!”少年突然生气。   “你这样,除了离家出走还有别的解释吗?”湛晴定眼看他。   “你管我那么多干吗?自己的事都还没搞定,莫名其妙的女人!”   显然,她的话令他很不快,但她知道这些话还是得说,明天之后,他将一个人留在陌生异地,这样始终不是办法,“优泽!你要听话!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对于父母来说,最重要的最爱的始终是他们的孩子!赌气够了就回去,别让他们担心——”   “够了!”他大怒,霍然起身,浅棕色的瞳底有跳动的火焰,“不要以为给我吃住两天就可以教训我!你凭什么?是你自己想回去,管到我头上干吗!这些钱,我还给你!以后也不用你帮我!”将钱甩还给她后,他的怒火并没有就此消减,“还有,饭店你不用预留,因为从今晚开始我就会和你分岔扬镳,以后各不相干!”   她想了想,没忍住,“是分道扬镳。”   “见鬼!”优泽又怒又窘,脸上一阵尴尬,转身跑了。   等到湛晴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回到饭店房间时,那少年已经快她一步收拾行李离开了。去到大堂询问时,接待小姐告诉她,五分钟前有个挑染紫发的帅气少年甩了张房卡就匆匆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当初订房间的时候,房卡有两张,他们各拿了一张。   她谢过接待小姐后,回到房间开始发愣。   其实对于优泽,她并不太担心。这两天她有留意,虽然他没有身份证,未成年,可是却在逛街时说一口流利日语,还对旭川的各大街十分了解。看这种情况,他极有可能在日本读书数年,这次只是偷偷溜出来玩。   虽不担心,但毕竟和他在这异地相处了几天,而且不久前还曾快乐地一同游玩。现在他说走就走,她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无论如何,优泽,这次若没有遇到你,我恐怕早就死在旭岳雪山了。”她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天幕依然绽放着的烟花,喃喃自语,“湛晴欠你一次,如果还能遇到……一定会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只是,应该没可能再见了吧。”   北海道的寒夜,深沉冗长。   同一片夜幕下,少年负着背包,渐渐远去。   法国,巴黎。   创作室内,许寞非挂断电话,俊冷的眉宇缓缓蹙起。   他起身走到窗前,点燃了一根烟。烟雾吞吐,在他眼前袅绕而上,模糊了窗外的湛蓝晴空。   她推门进入,看到的便是他出神的模样。多日不见,他立体的削薄脸孔依然完美,浅灰色瞳中带着迷蒙,有淡淡寂寞味道围绕着他。他穿着件合体的深灰色高领薄羊绒衫,愈加凸显出身材挺拔强健修长。   她凝视他的侧脸,胸前一阵莫名炽热。   他这表情,会是因担心她而有的吗?这个猜测在她出声喊他之后被她自己否定。当他转过脸看到她时,那种迷蒙以及淡淡寂寞在瞬间收起、消失,他注视她,还是那种淡漠的薄凉目光。   “进来前怎么不敲门?”他眉仍皱着,却是对她的不满。   心底一阵轻微刺痛,但她很快便释然,重新提起笑容,上前几步将一个小巧的礼物盒摆在他桌上,“北海道的礼物!”   “你——”她的笑容显然让他意外,他略带疑惑地看了看她,但最终什么都没问。   “许少,想问什么就问,你这样会得内伤哦!”虽然相处没几日,湛晴却发现自己学会了那少年的幽默。   “看来你恢复的很好。”他朝她点点头。   “不是恢复,只是想通了。”她又朝他走近两步,两人的距离很近,她几乎嗅得到他身上的气息——记忆中那晚的迷醉气息,“我不会再怕受伤了。许寞非,上次没有和你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六年前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那晚的事,我不会忘,因为对我来说那是很重要的回忆。你不必有负担,也不必对我说你没有那种感情之类的话,我不会相信的,我会等到你喜欢上我的那天为止!”   “湛晴!”他绝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没有错,这样爱你是一件很寂寞的事,不过我认了,因为不爱你,我会更加寂寞孤单!”她直视他,依旧固执地往下说:“说完今天这些话,我们还是老板和助理的关系,不过,假如哪一天,你觉得你喜欢上我了,你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欺骗我,欺骗自己!”   许寞非怔怔地看着她,指间的香烟积了长长一段灰。   湛晴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他朝后退了步避开,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害怕她的靠近。   她无奈叹息,取走他指间的香烟在烟缸里弹掉灰,再塞回他指间,“我又不是怪兽,干吗怕我?你这个动作很伤人呢……只是现在伤害不了我。”她捋了捋长发,“你不用怕,我不会强迫你回应我。我只是身不由己想去关心你——许寞非,你知道吗?你总是很寂寞的样子,我只希望你可以不再寂寞……”   “可以了!”他终于低喝着打断她,“你——出去工作!”   “知道,许少。”她恢复称呼,重新退回助理位置。   然而,当她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喊住她。   “等一下!你是不是无论多困难的工作,都肯帮我?”   湛晴回头,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许寞非掐灭香烟,唇边又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湛晴突然觉得,她似乎是被算计了。   中国,S城。   三月,阳春,气温回暖,四处绿意盎然,扬着蓬勃生机。空气被春风滤过,格外清新,带着阳光的香甜气息,混合着茶花的芬芳,带来一股沁人心肺的迷人味道,弥漫全身。   如此望去,故国的天空湛蓝无垠,几缕轻淡的云絮缓缓浮动着,不时变幻着形状。   出国前总以为国外的天空比较蓝,在国外待了两年才发现唯有故国的空气才能使人安心。   蓝天白云之下,湛晴提着行李一身简单装束利落轻松——上身是轻便的针织长摆开衫,下面则是打磨过的牛仔裤加运动鞋。和助理工作不同,现在的她不用见明星名流名媛,也见不到许寞非,自然不必再化妆,也不必花费心思选配衣服首饰鞋子。这样想着,对于这次工作她总算释怀不少。   想想,她也挺佩服许寞非,为了找个理由让她暂时无法出现在他身边,居然让她这个私人助理回国来监督并指导朋友的小孩——据说那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他想栽培他,只是目前他年纪还轻个性非常反叛,需要有人在旁督促指导纠正,当然,她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当他的音乐指导。   老师?说到底不就是保姆!   偏偏他又了解她的脾气,激将法一用,她当下就回答:“如果这是你的希望,好,我帮你!”   结果——她便成了一个十六岁小孩的家庭全日制保姆!   据手边资料显示,对方住在S城湖畔别墅十八号,父母都不在国内,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家里平时就只有一个年近五十的管家老伯和两三个女佣以及打理庭院的园丁。   有钱人家的小孩,加上长期独居,个性想必相当孤僻。   按响门铃后没多久,她便受到管家以及几个佣人的热情接待,对方之前已接获通知,安排好了她的房间。湛晴放完行李下楼,管家又连忙吩咐送上茶点,还毕恭毕敬站在一旁不断询问是否有吩咐。一个保姆受到如此尊崇待遇,不禁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岑伯,叫我湛晴就可以了。”   几句闲聊之后,她知道这位少爷目前正在S城唯一的私立学府就读高二,平时除了在校内校外生事,还三天两头逃课闹失踪,若不是因为家庭强有力的背景,可能早就被开除了。而为了约束少爷,之前家里也请过不少家教老师,辅导老师,但那些人一来少爷的情况反而更糟,于是只好统统辞退。   “看来,你们少爷真是蛮有个性的!”湛晴眼角抽动,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日子的凄惨。   了解完基本情况,湛晴提议还是先去他的学校看看,问岑伯是否有他的照片。   结果老管家面露难色,原因是他们家少爷从小就不喜欢拍照。末了,他只能写了少爷学校地址以及班级姓名在纸上给她。   湛晴接过一看。   栗户泽?是日本姓氏,为什么许寞非没有告诉她?   企城私立学府。   她立在学校大门前的过桥上,咖啡色针织长衫的下摆在风里轻扬,露出笔直修长的腿。阳光和煦地撒下,映着茶色长发透出美丽光泽,发丝细柔,不时撩拨她的脸颊和颈脖,她素净的瓜子脸似拢着一层柔和的光,清透而纯净。   不远处,学校大门敞开,学生三三两两自学校走出,相互嬉闹聊天,人潮熙攘,光凭一个名字她根本分不出谁和谁。   就在她打算作罢离开时,却听见有人大声反复叫着“栗户泽”三个字。   这么巧?她心中一动,连忙朝喊声处而去,结果却看见喊人的男生被另一个身材高瘦的男生一拳击倒。   “叫你栗户泽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别起这个名字啊!”被打的男生火冒三丈,一拳反击过去,“我就偏要叫——”   对方避开那记反击,反手又是一拳。周围的学生纷纷散开,女生不时发出惊叫,场面有些混乱。   就在栗户泽挨了反击打算击出第三拳时,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别闹了!栗户泽!”是个女声。   了解情况的学生们哗然一片,议论着又要多个挨打的人了。   “你再叫一次看看!”栗户泽霍然回头,燃着火焰的浅棕色眼睛瞪着身旁多出来的人。   湛晴一呆,“是你?!”   这时,几个教务人员自校门出现。湛晴大感倒霉,难道在就任第一天就要出岔子?她心念一动,拽着栗户泽喊了句闪人转身便跑。   栗户泽居然就是优泽,这个事实令她吃惊不小,她根本没想过竟然这么快就再见到他,而且还这么巧!   “这么说来,你这家伙才十六岁?!”大道旁的绿化公园内,湛晴对着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心里满是叹息,“名字、年龄,你居然没一句真话?!”   “我是叫优泽,信不信由你!”少年把书包一丢,靠在长椅上架起双腿。片刻,他突然想到,“你别告诉我,你就是新来的督教?”   “督教?”湛晴无奈,“随便你叫吧,反正你能理解我的工作就好。无论如何,我们总算认识,希望未来的一年半里,你好好和我合作。你好、我好,那就大家都好!”   优泽扭过头,抚着秀挺鼻尖斜瞥她一眼,眼底闪过顽劣光芒,“阿姨,你在说什么冷笑话!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听好了,别以为认识就能和我套近乎!第一,我从来不理这套;第二,你在北海道得罪了我,现在我应该变本加厉欺负你才对!”   她的头突然好痛……   “好!想怎么样都随便你,但现在得先回家吃晚饭,岑伯叫人做了很多菜——”话音未落,优泽已经拎起书包甩在肩头,径自朝繁华大道而去。   湛晴揉揉前额,只得跟上。   游戏机房、小吃街、电影院……优泽插着口袋迈着长腿四处游荡,就是不肯回家。更过分的是,因为知道她在后面跟着,他每到一处需要付钱时便会回头朝她笑笑,示意她掏钱。帅气美丽的年轻脸庞,笑容肆意嚣张,似乎在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牵制住他,他拥有绝对的自由!   真是个不像话的小子,回去一定要找岑伯——报账!   “优泽!快十点了,你还要玩多久?”湛晴揉着发酸的膝盖,庆幸自己穿了旅游鞋。   他啧啧摇头,“才十点,好玩的刚刚开始,阿姨,你体力不行就回家吧!”   湛晴的神经再度崩断,“别再叫阿姨,我才二十四岁!”   “够老了!”优泽冷冷嗤笑,“总之,你要跟就跟,不要跟就自己回去!我呢,现在要去那里——”他手一指,她顺着看去,那是一家装潢前卫的动吧,门口歪歪斜斜两个大字:末日。   “喂!你才十六岁,不能进去——”湛晴的话还没说完,他就闪身进了大门。   对附近的学生来说,末日是一家极有格调和人情味的动吧。   格调不单指动吧里面的装潢,还包括DJ、音乐、服务生等各个方面综合素质。至于人情味,则是指这家酒吧接待客人的宽容程度——只要不是貌似小学生的超儿童级别,无论来者是否成年,一律欢迎入内。   包厢内,数个穿着新潮前卫的男生和浓妆艳抹的女生狐疑地盯着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议论纷纷。   “这谁啊?神经病?干吗进我们包厢?变态?花痴?疯子……”   湛晴缩在沙发一角,眼角抽了又抽,“我在半小时之前就已经坐在这里了,我是优泽的……朋友!因为你们之前在玩一个叫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所以没注意到我,现在那小子可能去了厕所,而我在这里等他回来!”一帮没礼貌的小鬼!   “优泽的朋友?没见过啊!”某个清秀女生愈加疑惑地看她。   “他……真的叫优泽?”湛晴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有两个名字,而且似乎还对“栗户泽”三个字相当排斥。   “你真是他的朋友?”对方交叠着手臂踱到她面前,上下扫视她一遍,“你在说谎吧!如果你是他朋友,怎么连他走了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坐在这里?”   “他走了?”湛晴一惊,“可是他的书包还在——”   “你果然在说谎!他刚刚就和我们说他先回去了,至于书包——他的书包里从来不放书,根本只是装饰,丢了也是无所谓的!”   “不早说!”湛晴立刻推门离开。   走出末日,阵阵微冷春风拂上身,她突然感觉到不对。那小子,应该没这么容易就回去啊!   心念一动,她顿时明白过来,随即返回末日。   她站在包厢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缝隙看了眼里面,笑开。   他果然没走!   “居然调虎离山,只可惜我不是一般的保姆。”湛晴没再进去,走去吧台旁,挑了个能看到包厢门的角落,坐下叫了杯玛格丽特。   末日是动吧,除了喝酒,还有很多人在吧台另一侧的舞池里跟随动感强烈的音乐疯狂地摇动身体。   她伏在手臂上,透过色泽浅金的玛格丽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会喝酒,当然也不喜欢喝玛格丽特。但是,她知道许寞非喜欢。   很多次,她跟随许寞非去酒吧,总发现他会点一杯玛格丽特。漂亮弧形玻璃杯,浅金色液体,漂浮着如水晶般的冰块,就那样静静被放置在桌几一角。从开始到最后,他一口都不喝,在浅谈间,时而会朝它投去淡淡视线。   玛格丽特,是属于女人的饮料。   许寞非,究竟透过它看着谁?   一缕暗紫色的发丝透过浅金液体映入她眼底。少年不知何时出了包厢,因为光线问题并没有看到她,只是独自在距离她不远的吧台坐下,问酒保要了啤酒。他之前似乎已经喝了不少,总是明亮的眼瞳有些黯淡,浮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寂寞。   寂寞?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也会寂寞吗?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寂寞的人才能看见别人的寂寞。   第四章 全世界一个人   优泽撑着吧台摇晃起身,湛晴一把扶住他,“该回家了吧?”   少年回头,原本白皙的脸颊因醉意而浮上淡淡粉色。见是她,他狠狠用力推开,拨开人群径自朝洗手间走去。   十分钟后,等在外面的湛晴开始焦急。不由猜测是否洗手间里有后门,而他早已金蝉脱壳从后面溜了?无奈,她只得去女生洗手间晃了圈,最后确定里面不但没有门,就连窗户都没有。那,难道他醉倒在里面了?无奈之下,她想起他的那帮朋友,结果包厢早已人去房空,唯独他装饰用的书包还安静地躺在角落。   二十分钟后,她耐心用尽,开始在男生洗手间门口探头张望。   一个男生正好自里面出来,看到她的举止,差点没晕倒。   “我……我有个朋友在里面!”她尴尬地解释,并暗自骂了优泽一千遍白痴。   半小时后,她撑着前额开始做深呼吸,决定豁出去一闯男生洗手间。就在这时,一个老伯拿着拖把和水桶出现在她视线里。   湛晴立刻上前,拉着老伯解释了一番。   片刻后,老伯带出消息,说里面第一扇门紧紧关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里面。她连忙从酒吧搬了张椅子递去,老伯第二次带出消息,说里面果然有个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位。   她松口气,问清里面没别人后,干脆直接跑进去站上椅子往里看。   微长的黑色乱发——没有错,是优泽!只是,他的裤子好像……呃,她真是庆幸从上面的角度她什么都看不到!   得到她的确认,热心的老伯来了劲头,拿着拖把再度爬上椅子,用拖把长柄推开了门锁。   “那、那个……老伯,拜托——记得帮他把裤子穿上!”湛晴站在男生洗手间门口朝里大喊,同一刻,她只感觉背后有N道诧异目光扫向她。她眼角不知道抽了多少次,暗暗发誓从此后打死不会在“末日”出现!   半夜十二点多,她一边背着书包,一边扛着他,在等待十几分钟后终于坐上回家的出租车。   别墅,接到她电话通知的岑伯带着几个佣人早早迎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忙七手八脚架起优泽抬上了二楼。   湛晴拎着书包晃上二楼,揉揉昏涨的头,感叹这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湛小姐!”岑伯突然自走廊出现,颇为激动地握住她手,一个劲地感谢她。   “岑伯,你到底……谢什么?”   “湛小姐你不知道,今天是少爷近来回家最早的一天!以往没有两三点他通常是不会到家的,有时甚至天亮才回来,第二天就逃学不去上课……湛小姐你第一天来就帮到了少爷,真是太好了!”   这、这种情况也叫好?!那以后一年半的日子……恐怕不只是凄惨可以形容了!   湛晴突觉头痛欲裂,随手将书包塞给岑伯,转身逃进了房。   企城私立学府高二(五)班一大清早又炸开了窝,男生女生纷纷围坐一堆打赌。打赌这一次,那个第N次被请去办公室的栗户泽事后会留在学校受罚呢,还是一气之下甩书包走人。   “嘘!别提栗户泽三个字,小心被他揍!那家伙嚣张极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根本不把学校老师放在眼里!”   “对了,你们记不记得,昨天他揍人的时候,好像有个女人上前拉他,也喊了他的名字,似乎没有被揍哦!”   “好啦,你们别八卦啦,其实优泽只是不喜欢别人提他的名字,大家迁就他一下不就行了!”声音自教室门口传来,大家不回头也知道,声音出自他们班长周妍之口。短发的可爱女生,学习优异品行端正,却偏偏总为栗户泽抱不平,众人对笑几声,又继续窃窃讨论。   ……   就在学生议论纷纷时,身处办公室的优泽却陷入一种极度安静的沉默。   班主任邱高站在他面前,就他昨天打人事件做严肃训话,批评他更加不应该在打人后一走了之。   他勾着书包站在那里,狭长眸底透着些微冷意,对班主任的话恍若未闻,仿佛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一番语重心长的训话结束,邱高再次提出希望与他家长见上一面的要求。   栗户泽从初中开始进入企城读书,到现在四年半的时间里,除了他家里那个年近半百的岑管家,再没出现过别的大人。甚至,学校老师在都没办法在几个重要日子联络到他父母。   见他仍然紧抿着双唇不开口,邱高口气软下来:“好了,老师知道你家可能和普通的学生家庭不太一样。可是下周五学校有个很重要家长日,除了各项互动活动,老师也希望借这个机会与你家人好好沟通——”话没说完,优泽却突然转身离开。   邱高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时,却只看见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   虽然折腾了一天她已极度疲劳,但由于时差,湛晴这一夜还是没睡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时眯了会又被管家的敲门声吵醒。   她裹着棉绒睡袍,顶着乱发毫无形象地去开门。   “湛小姐!你、你还在睡啊……那个、那个少爷他又从学校跑了!”岑伯带来的绝对不是好消息。   “什么?!”湛晴拽着头发,神经崩了无数根。   等一脸担忧的岑伯解释清楚之前从学校打来通知的电话后,湛晴认命地飘进浴室梳洗。   拿上手机钱包时,她习惯性地朝梳妆台上的镜子看去,这一看把自己吓了一跳。镜中的女人有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脸色苍白,表情哀怨,双眼无神,前额不争气地冒出一颗小豆,头发毫无艺术地扎了个马尾,颜色不搭的羊毛开衫和牛仔裤——简直和在巴黎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这副摸样被许寞非看见,她恐怕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果然,这个世界的美女都是养出来的!   湛晴摇摇头,决定在搞定那小子之前都不再照镜子。   整整一天,她奔波在S城各个游戏机房、小吃街、茶室甚至电影院,数次打他手机都被摁断,气得她差点把自己的手机给砸了。   挨到下午,她终于在一间很小的电影院外看到他,于是一路跟着他进了绿化公园。   “有什么事和我说,一个人憋着会内伤的。”她在长椅另一端坐下。沉默时的优泽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淡到几乎不可见,但只要留心,还是可以从他紧抿的唇角和仰视天空的眼瞳里发现。   “不关你的事!”虽然只是硬冷的五个字,但好歹算开口了。   “小子!我找了你一天,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面包,你就这种态度?”   “不管我事!”很个性的回答。   “你——”湛晴举起拳头,忍了半天才又放下,“好!你不肯说,我来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逃学,不喜欢班主任对你说的话是不是?他让你通知家长参加家长日,而你不愿意,所以生气不开心是不是?”   他不语,湛晴便犹自地往下说。   “其实,如果家长日你不想通知家长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乖乖上学,不胡闹生事,我就代替你家长去参加,如何?”   “白痴!”他薄唇一撇,吐出两个字。   湛晴深呼吸,拼命把怒气压下,“你是不是不相信?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我,我也答应以后会给你适度的空间,让你有自己的娱乐活动,我绝对不是老古板,所以也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家长日我也可以去,不会让班主任再为难你,好不好?”   “少来装好人!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你以为我白痴?”优泽嘲讽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花钱给请来的保姆,如果没有钱,你会对我这么和颜润色?我的事不用你管!”   湛晴很想忍,但又没忍住,“是和颜悦色!拜托你好好读书吧,每次成语都用错!”   “我就是这样!关你什么事!那么爱管人去管好你自己的男人吧!”优泽恼羞成怒,拎起书包跑出公园。   她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回神。   傍晚,她徘徊在并不熟悉的大街上,看着来往的人潮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哀伤。   为了得到许寞非的喜欢,她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看管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嚣张顽劣的少年,还要像个疯子一样满大街找他甚至被他恶言相向……她这样子,是不是真的值得?   人类很懦弱,每当遭受挫折,退却卑微的心情便一拥而上,下意识找着各种理由借口好让自己放弃,让自己不必那么辛苦。   她摇摇头,努力把这种念头赶出脑海。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是岑伯打来的,通知她少爷刚刚回到了家,只是心情似乎很差,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都不肯吃。   晚饭?她苦笑着摇头,她可是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回到别墅时,天已经黑透,岑伯忙不迭迎上来,左一个少爷没吃饭怎么办,右一个少爷心情差怎么办。湛晴对他笑笑,“没事,一顿不吃不会有事,心情不差怎么衬托得出心情好。岑伯,我午饭还没吃,拜托你——帮我准备一下晚饭吧!”   岑伯连声说着不好意思,赶忙让佣人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饭后,湛晴取来一本笔记,拉着岑伯,开始询问了解优泽的具体情况。   岑伯告诉她,其实少爷跟他父亲的姓氏,本名应该是栗户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很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原本住在日本,初一时被送来中国读书,而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少爷。这栋别墅,是少爷母亲名下的产业,在少爷搬进之前,岑伯就一直在这里工作打理。至于少爷的母亲,他也从来没见过,只听说她是个很美的中国女人。   湛晴听着越来越觉疑惑,“岑伯,你说了这么多,基本上都是听说,难道从你们家少爷搬来这里后,他的父母从来都没出现过?”   老人家感慨万千地摇摇头,“没有,这栋房子,一直都只有少爷一个人。他的父母,从来没出现过,一次都没有。湛小姐,我是个老人,不太懂学校里什么家长日活动之类的事,其实之前学校老师很多次打来电话希望能联系到少爷家人,可我实在是没办法……”   岑伯的话令湛晴晚上二度失眠。在她裹着睡衣打算下楼倒水时,却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看到优泽的背影。   月光清淡,空气飘来楼下庭院茶花的幽宁香气。少年靠坐在仿古瓷砖铺砌的墙上,安静注视着手指间小小的项链挂坠。那是个略旧的银色坠子,中间可以打开,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坠子里面有什么。许久,他合上挂坠,重新将它藏入衣服。月色转亮,她在这一刻看清了他的脸庞。依旧是美丽细致的五官,垂落前额的暗紫色刘海,却不是她所熟悉的表情。那么忧伤,透着脆弱与无助,隐约有零星碎芒自脸颊缓缓滑落。   这是,她所知道的那个优泽?   湛晴捏着衣襟,心底某一处正渐渐软下去。许久,她悄悄转身离开。   企城私立学府周五热闹非凡,虽然学生大都来自权贵家庭,父母皆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但这种特殊日子加上宝贝儿女的强烈要求,家长大都拨空前往,配合学校活动。   人多车自然也多,学府门口空地上被各类名车挤得水泄不通,学校与大道相同的过桥上更是被堵满,交通已完全瘫痪。   高二(五)班教室内,班主任邱高指挥学生将所有课桌拼成圆形,接着又拿出准备好的零食饮料让学生在各个座位一一分发。教室门口,家长正陆陆续续进来,见到自己父母的学生纷纷兴高采烈地围上去,拉着家人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拆开零食相互聊天并彼此介绍自己父母。   不到十五分钟,五班的家长基本来齐,但邱高仍站在前门张望,不知道在等谁。   班长周妍安顿好母亲后,绕过喧闹人群来到后门旁的少年面前。   “优泽,我刚才和我妈妈提到你,你要不要和我过去一下?”周妍个子娇小,翘鼻短发更衬得她可爱水灵,加上又是班长兼顾校内课外活动文艺组组长,在学校有不少男生喜欢她。   优泽插着口袋,换个姿势继续沉默。   “每次和你说话都这样,你已经够酷了!”周妍笑笑,“好嘛,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就过去和我们一起坐吧——”   优泽忽地瞪住她,棕色眼瞳迸出锐利光芒,饶是习惯了他个性的周妍也被吓到,“优泽……”   “闭嘴,滚开!”他开口,语气恶劣。心中的怒气原本就无处可发,只要想到昨天那个女人的表情,他就想扁人。   “优泽,明天是家长日耶!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我就去参加家长日的事吗?”在他靠着沙发上看书时,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探入他房间,一脸笑意盈盈。   他很意外,因为之前对她说的那些恶劣的话,她一周都没理会过他。他本想说不关你事,但她的笑容看着并没有那么讨厌,他迟疑了一下,“你是说过,不过我好像已经拒绝你了。怎么?阿姨,又打算来和我说条件?好啊,说来听听,如果你的条件不错,我可能会考虑看看!”   “呵呵……”湛晴挑眉笑了会,说道:“不!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像你这种恶劣的小家伙,我才懒得理,上次的事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如果明天你怕去学校丢脸,可以选择留在家里哭,或者一个人去外面游荡!反正我知道你是不敢去学校面对老师同学的,所以你明天尽管逃课,我不会生气!就这样了,我要睡了,晚安!”可恶的女人说完可恶的话就消失在门口,气得他当下就将自己最爱的书砸了出去。   “可恶!气死我了!通通给我滚开!”优泽想起那幕,越发气得咬牙切齿,一拳击在课桌上,把周妍吓得魂飞魄散。   哪知,暴怒中的人突然遭到重重一击。   “臭小子,叫谁滚开!一点礼貌都没有,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背后是熟悉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看去,站在后门口的果然是湛晴。   她束着马尾,穿着中规中矩的浅灰色土气套装,还戴了副黑框眼镜,手里举着之前砸他的包包。   “你——”微妙的喜悦自他眼底一闪即过,他撇撇嘴,“阿姨,你不是不来嘛,干吗又穿成这副摸样出现?”   砰!又是一击,周妍都不敢看了。   “臭小子!我是你姐姐,老叫我阿姨干吗!”她扬着包包又是好几下,“刚才居然还对这么可爱的女生凶,我看你是皮痒了!快点和人家道歉!”   一阵混乱,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目瞪口呆,邱高忙迎上去,朝湛晴伸出手,“你好!你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栗户泽姐姐吗?我是他的班主任邱高,欢迎你来参加今天的家长日!那个……请最好不要在大家面前打孩子,我们出去聊一下!”邱高安抚好班里其他人,同湛晴来到外面走廊。   一番简单的问好后,邱高看着湛晴递上的名片纳闷,“那个,湛小姐,你真的是栗户泽的姐姐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和他的姓……”   湛晴僵了僵,推推眼镜,随即更热情地笑开,“呵呵……邱老师,其实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家的背景比较复杂,我呢,其实是栗户泽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就是私生女……”   “哦,原来如此,抱歉抱歉……”邱高以为不小心探听到别人的私事,自然不再追问,之后又礼貌几句后示意湛晴活动即将开始。   目送邱高走进教室,湛晴才算松口气。后门处,优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同父异母的私生女?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说,我要不要在大家面前揭穿你的身份呢?”   “揭什么揭!”湛晴冷下脸,举包又是一击,“你别得意,我本来没打算来,只是碰巧经过顺便进来看看!”   “碰巧经过你会穿成这样?丑死了,简直是来给我丢人的!”他啧啧摇头。   “再丑现在也是你‘姐姐’!记住,今天给我好好表现,乖的话等下放学给你买糖吃!”湛晴揉乱他的发,推搡着与他走进教室。   其实她有注意到,当她以“姐姐”身份管教他时,虽然他说话很冲,表情也还是那样,但他的眼瞳是晶亮的,透着流光溢彩。   优泽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这个年纪的少年大抵都这样,总是喜欢把软弱的一面藏起来,每天嬉笑着好像过得很好,要不然就是打架生事,把这些作为一种伪装和发泄。   他把真正的心情,藏在面具之后。   虽然他看起来嚣张、自大、自负、骄傲又恶劣,毛病一大堆,但其实还算是个可爱的家伙!   “看什么啊!”吞下嘴里的水饺,优泽朝她嚷嚷,“就算我再帅你也不至于这样盯着看吧!莫非——你真的看上我了?唉,可惜啊,因为我长的太帅了,所以从来只对美女感兴趣——”   湛晴抽了抽眼角,她收回刚才的赞美。   见她只吃不开口,他端着盘子从对面移到她身旁,“喂,老实说,你今天这么帮我,是不是真的看上我了?”他抚着下巴一副探究表情,“唉,如果是真的话,我会很为难耶,像我这么有气质的男生——”   湛晴实在听不下去了,抬头斜眼看他,“气质?你这种也算有气质?喝酒喝到在厕所里睡着,还要我找老伯把你从里面救出来的家伙也叫有气质?!”   两秒钟的寂静,笑容在他脸上僵滞,他抖了抖唇角,“你、你、你胡说!”   “我胡说?”她干脆放下筷子,“是不是要我告诉你,你那天内裤的颜色,你才会相信你是一个多么没有气质的家伙呢!”   三秒钟的寂静,优泽白皙的脸孔瞬间爆红,他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拎,就直接冲出了水饺馆。   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夜色中他一路狂奔而去的背影。   “这家伙,原来也懂害羞啊……”她朝自己比了个胜利手势,继续悠哉地享用晚餐。   在以酒吧事件成功打击优泽后没几天,湛晴开始后悔。   她早就该料到,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绝不可能吃了亏不反击。所以,当他带着笑容主动敲开她房门说邀请她参加两天一夜的郊游活动时,她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最终,她还是在激将法前败下阵来——这家伙学东西很快,上次家长日时,她也用了这招激他去学校。   所以最后,她还是把自己送进他的布局里。   十多个二十岁不到的男生和三个十几岁的小女生,再搭上一个二十四岁的“姐姐”,这支奇怪的郊游队伍于周六上午抵达S城T湖中的某个小岛。   明明就是野营,他却说成是郊游,而结果便是她只拎了个小背包,里面除了一套换洗衣服只有牙刷牙膏毛巾梳子等等之类的东西,不要说帐篷,连个睡袋都没有。   难道真要她幕天席地?   湛晴扶着前额开始头痛。   偏偏罪魁祸首这时还得意起哄:“咦?姐姐露营居然连睡袋都不带耶!真是厉害!不过,好奇问一句,今天晚上你打算睡在哪里?是湖边呢,还是草丛?当然如果你对蛇虫鼠蚁之类害怕来向我求救的话,我这个做弟弟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只要你开口,我会让半个帐篷给你哦!”   臭小子!算他狠!不过,想要她开口求他没这么容易!   湛晴冷哼一声:“不必!你顾好你自己吧,别不小心又喝多干些没气质的事出来!”   “你——”优泽咬牙切齿,“好!你厉害,记得晚上千万别来求我!”   湛晴懒得再理会他,转身投入正准备去钓鱼的男女生行列中。   虽然与同来的男女生有一段年龄差距,但湛晴自问人缘交际方面向来不错,要打入他们的圈子并非难事。一下午的欢闹,几乎已与他们混熟,也顺便解决了晚上睡觉问题。   优泽同几个男生架好篝火,转头正看见湛晴拎着背包与同来的某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进帐篷,等再出来时,她手里的背包已经没了。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还主动拿起水桶去打水。   他低头拨弄几下干树枝,最终还是忍不住,随手拎个水桶追上她。   “喂,提水,这么巧啊!”他插着口袋语气悠闲,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在说废话?”湛晴没声好气。   “看来你挺会适应,这么快就和我的朋友混熟了,怎样?要不要我和那三个女生开个口,让她们晚上收留你?”他凑到她耳旁,拉了拉她柔软的茶色长发。   他怎么突然又好心起来了?湛晴有些纳闷,“不用了,她们三个挤一个帐篷,再加上我岂不是连帐篷都要爆掉?我已经和阿墨说好,他让半个帐篷给我!”   “阿墨?”他皱起眉,“你和他很熟吗?”   “本来不熟,现在熟了。”她挑眉微笑。   “白痴啊你!”少年突然开骂,“你有没有脑子!居然和第一次见面的男生一起睡,你想男人想疯了?”湛晴的神经惯例性地崩了几根,反手举着水桶朝他砸去,“你吃错药了?疯言疯语什么?男生和男人我还是分的清楚的!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北海道的时候你还不是硬和我睡一间房?!”   “那不一样!”优泽立刻反驳,“和我是一回事,和别人是另外一回事!那个阿墨最色了,你和他一起睡一定会吃亏!”   湛晴捧场地拍拍他肩膀,“原来是在担心我,不错,还算有点良心,表扬你一下,这次骗我出来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   “谁、谁在担心你!”他触电似的退后一步,“白痴女人!随便你好了,笨死了!懒得管你!”优泽黑着脸骂了几句,把手里的水桶塞给她后转身便走。   湛晴看着手里无故多出来的一个桶,愈加莫名其妙。   “这小子难道是一个人生活久了心理有问题?是不是该给他请个医生看看呢……”   第五章 一转身的距离,一刹那的悸动   她大度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也会因此适可而止。   优泽的恶整,简直没完没了。   晚上篝火烧烤结束后,优泽突然提出一个名为“大胆人”的游戏。   游戏规则和真心话大冒险差不多,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轮流抽扑克牌,抽到大鬼的人得从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抽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什么任务,那个人就必须去完成,不肯完成任务或者任务失败的人得面对一口气干掉六罐啤酒的惩罚。   游戏开始十五分钟后,湛晴不幸中招,必须立刻折一根带着玉兰花的树枝回来。   这种玉兰花树岛上只有距离营地很远的山丘树林里才有,也意味着她必须摸着黑漆漆的夜路独自一人穿过半个小岛。   “如果不行就喝酒,喝光这六罐酒,我们就不会再让你去!”优泽凑到她面前,帅气的细致五官扬起坏笑,“不过,‘姐姐’有难,做‘弟弟’的不应该袖手旁看,只要你开口拜托我一定会帮你喝!”   她沉默着看了看他,忽而一笑,“不必了,‘姐姐’选择完成任务!另外,是袖手旁观,不是袖手旁看!”她起身拍掉牛仔裤上的草屑,镇定自若地朝黑漆漆的山丘走去。   “你——”再次失算的优泽唯有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发愣。   “优泽,你姐真打算一个人去哪里?不会出什么事吧!”虽然事前说定了大家一起来设局,但他们都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去。   “半夜三更加上这岛又黑漆漆的,湛晴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还是去看看吧!”阿墨放下扑克牌打算起身。   “坐下!”优泽突然冲他怒喝,“她既然要去就随便她好了!这岛又不大,能有什么危险!还有,你这家伙,谁让你叫她名字的!”   “是湛晴她自己……”阿墨被骂的冤枉,才说了半句又被抢白。   “还敢说!想打架是不是!”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情绪在他胸臆间翻涌,令他逐渐暴躁,偏偏内心深处却又透着难以解释的微妙不安,“坐下,继续玩!”   见气氛紧张,其他几人忙安慰几句扯开话题,又继续开始游戏。   然而,不过区区五分钟,优泽霍然站起身。他拿过旁边的手电筒,边骂着见鬼边匆匆朝山丘方向而去。   见鬼?男女生们被他的反常弄得莫名其妙,他们才真是见鬼了好不好!   她很怕黑,尤其还是在这种无人烟的小岛。   三月的春风,微凉不算太冷,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仰头看去,紫黑色的夜幕里星子明净闪耀,想起同在一片天空下却隔了半个地球的他,她突然就不怕了,只是寂寞却油然而生。   来S城的这些日子,幸亏有个胡搅蛮缠的优泽,她才没有太多时间放任自己忧郁。一旦她的世界安静下来,思念便开始无止境泛滥。   其实从一开始,她也同现在一样,与他身处不同的城市。那时,她通过杂志电视网络,一点点记下关于他所有的事,任凭思念与爱恋将自己吞没。   那时,很多人说,她是个很虔诚的FANS,对于一个遥远的偶像如此崇拜,近乎走火入魔。可当时,又有谁知道,像她这般平凡普通的FANS会真的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拉近那仿佛不可能逾越的距离,最终成为他身边的助理呢?   很多次,在一个人时回忆往事,翻看这些年的日记,她都会莫名感叹。原来人,真的很贪心。从一开始的只冀望能看他本人一眼,到后来希望他能从众多FANS中看到她,再后来希望成为他眼中特别而与众不同的人,到最后,希望可以与他相恋,完全拥有他,那是多么不知足的变化。   她无法停止对许寞非的思念,她想打电话给他,问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最近是不是又换了新的女友,那些女人会不会比她好,或者他是否会在偶尔想起与她的那一夜……   湛晴靠着树干缓缓坐下,她没法继续再想下去,她会被自己那些思绪给逼疯。   可是,她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让自己不想他?   “湛晴!湛晴……”有人在叫她,那声音透着焦虑和紧张,由远至近,她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音。不久,声音逐渐远去,周遭的世界再度恢复成寂静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树林里传来脚步声。   她起身回头,明明已经走远的少年却出现在她视线里。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一双浅棕色眼瞳明亮如星辰,眉宇间脸庞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担忧。   “优泽……”两个字才出口,便被他一阵劈头怒骂:“搞什么!我找了你一个小时耶!明明就在这里也不出个声,要不是我聪明回来看看,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待到天亮!笨死了!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   湛晴本想说谢谢,被他这一骂,倒有点哭笑不得。   他来到她面前,拉起她手臂看了看,又蹲下查看她的脚。   “你干吗?”她不解。   “看你有没有扭伤或者被蛇咬到啊!这片树林里蛇很多的哦!啊,你脚旁边——”他故意吓她,岂料她一惊,后退几步没站稳真得把脚给扭了。   “优泽!”一阵钻心疼痛袭来,湛晴咬牙切齿朝他扬出拳头。   几分钟后,优泽自食恶果,背着受伤的湛晴慢慢踏上回营地的路。   “喂……”他叫她。   “怎么?”她没好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减肥?”话落,头上便挨了一下。   许久,她开口:“喂……”   “干吗啊?”   “……谢谢你来找我。”她轻声道。   简单六个字,却如同一道清流,自他心间流淌过,将之前所有不愉快的情绪统统冲掉。   他将她往上驮了驮,感觉到搂紧自己的柔软手臂,缓缓勾起唇角。   夜风,拂来玉兰花的香气,淡雅清新,一阵阵,沁入心肺。   这时的她不会想到,当很多年过去,她再度回忆今晚这个画面,才发现其实从很早开始,这个少年与她之间的牵绊就已经注定。   当她转身回头,他便已在那里。   那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重要的是,她到最后,是否愿意去转身。   湛晴的脚养了整整两周才完全恢复,在这中间,她没办法如常盯着他让他按时回家。但意外的是,优泽一改常态,每天都在放学后准时到家。   当然,这并非因为他变乖,而是对他来说,与其出去闲晃,还不如直接在家逗弄那个女人来得更加有趣。   湛晴的脚因脚踝严重扭伤而缠了绷带,走路不是很方便。大部分时候为了避免钻心疼痛,她都选择坐着不动,只有实在没办法时才会曲起一条腿蹦跳行走。   而他的乐趣,就是在她蹦跳着要去解决生理问题时,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挡路。   “优泽,白痴不是这样耍的!”   通常她都不会示弱,但偶尔特别“急”的时候也只得无奈妥协,“乖乖优泽,好啦,让路吧,你马上就要十七岁了,不可以再做这么没气质的事情哦。”   “让你过去我有什么好处?”他哼哼,玩得正起劲。   “拜托!我要去上厕所,哪里有好处给你!”她眼角一阵抽,他无聊起来真是够白痴的!“好了好了,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女朋友?”他摸着下颌,上下瞥她两眼,“你该不会在说你自己吧?哇,你把我优泽当什么人了,好歹我也是家世优良的少爷,又长得这么帅,以后说不定不小心被人发掘当了明星……”   事情至此,她不得不使出杀手锏,“那我买生日礼物给你!”   “礼物?”他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六月三十日是你生日吧!你这三个月表现好的话,我就买礼物给你庆祝!”其实,这件事她早就计划好了,“你要认真学习考试,不可以逃学迟到早退打架闹事,那样除了会买礼物给你,到七月份我还会自费带你去外地旅游,如何?”   “你、你怎么知道六月三十日是我生日?”他收起嬉笑表情。   “问岑伯的啊!”   “你这女人真是奇怪,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听你的?谁稀罕你的礼物啊,无聊!”   “……你一定非要在这种时候和我继续讨论个没完没了?”她真是败给他,“好啦,让路啦,等我出来再和你说!真是的!”湛晴推开他,扶着沙发一蹦一蹦往洗手间去。   客厅里,优泽愣愣看着她的背影,有一股很微妙的暖流在体内流动。   “湛晴,湛晴……湛蓝色晴空。”他念着她的名字,忽而扬起绚烂笑容。   拆绷带的那天是岑伯陪她去的医院,本来优泽说一定要去,但时间是周四上午,学校有个测验,他在湛晴的威吓下只得乖乖去学校。   最近优泽的确比以前进步很多,虽然和她说话还是很没礼貌外加恶言相向,但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讨厌她,只是天性如此。   岑伯最近心情也很好,因为优泽总是回家吃饭。他便每天吩咐佣人准备花式多样的三餐以及营养又好吃的水果点心,忙得不亦乐乎,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亲切,有空就拉着她闲话家常,但大多数话题还是绕着他的少爷。   “湛小姐,你真是太能干了!少爷最近每天都回来吃晚饭,也不再乱喝酒了!”   “湛小姐,我从来没见过少爷读书这么认真,以前那个时间他不是泡在酒吧就是和一帮朋友出去飙车!你也知道少爷他根本就没有驾照,我老是担心他会被警察抓……”   “湛小姐,自从你来了之后,少爷好像连心情都变好了,经常都会笑呢!”   ……   “呃……那个,岑伯啊,你别再夸我了。她很无奈,“老实说,我真的没做什么。而且,优泽他的个性本来就很开朗啊!”在北海道时,她可从来没看出他是个叛逆灰调的边缘少年,顶多有些爱闹,本质还是很不错的。   “不,湛小姐你不知道,其实这几年少爷从来没过过生日,因为他父母一直没回来,而我们又只是管家佣人,所以当初你问我少爷生日时我真的很开心!”老人家说道激动处,握紧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湛小姐,难得你为人大方,被少爷害得扭伤脚还要给他买礼物,真是太好了!你别看他嘴里说不稀罕、无聊的,其实他是真的很开心!等今天回去我让他们给你红焖猪蹄,帮你好好补补!”   “不用了吧,我最近腰围粗了不少……”燕窝人参鸡汤,她最近补到快流鼻血了。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湛小姐一点都不胖,没关系!”   “是吗,哈、哈、哈……”遇到一个严重热心过头的老伯,她除了傻笑还能怎样?   只是,岑伯那些无意的话,却在她心头泛起涟漪。   一个从初中开始就不曾过生日的少年,心里会是怎样的寂寞呢?她想,她现在大概可以明白,为什么他会独自出现在北海道旭川,又为什么听她提及父母的担心时反应会那样激烈?   一定是因为,他并不拥有关心他的父母吧。   她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的父母重新关心他。她所能做的,只是尽自己一切能力帮他,当是许寞非的希望也好,还优泽的人情也罢,无论如何,她想做到最好。   周六,湛晴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阳光流泻一地,璀璨明亮,空气里充满了轻盈的甜香。   一个很适合谈心的日子。她这样想着,梳洗整齐后推开了走廊对面优泽的房间。   三十平米的舒适空间,由一道半透明的磨砂落地玻璃分隔成前后两块,外面摆着书桌书柜电脑篮球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面是他的卧室区,靠墙的跑步机上还挂着几件散乱的衣服。明明是极其华丽的装修,昂贵的家具摆设,却偏偏在他摧残下变得凌乱不堪。   湛晴曾问过岑伯为什么不叫人收拾,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少爷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的东西,所以,乱就乱吧,只要少爷不发脾气比什么都好。   她无奈,这家伙的怪癖还真是多。   绕过磨砂玻璃,跨过横躺在地上的裤子,她朝被子里的人宣布起床时间已到。优泽动了动,探出半个脑袋,呢喃一声天还没亮又继续睡。   她捺着性子又喊了几遍,得不到回应后她“刷”的一下拉开了遮光窗帘,又“刷”的一下掀开他的被子。   然而,被子下的人竟未着寸缕!   “哇!你、你干什么?”优泽一个激灵拽过被子挡住自己,“你这个变态女人,一大清早居然跑来偷看我的裸体!变态!”   湛晴拍着胸口缓气,“谁变态,叫你起床也算变态?怎么不说你自己不穿衣服睡觉变态!”   “我睡觉不穿衣服关你什么事?!这是我房间耶!你私自跑进来又掀我被子还不是你变态!我随时可以告你性骚扰!”   她扶住前额无语。   优泽顿了顿,突然又撇撇嘴扬起一抹坏笑,“不过呢,假如你承认今天这一幕你是因为暗恋我而有意安排的——我可能会看在你一片痴心的分上打消告你的念头——啊!”   湛晴忍无可忍,抓起枕头朝他一阵乱砸,“臭小子!你才几岁,一天到晚对我这么没礼貌,好歹我也是你的督教!再说,你这种未成年小朋友的身体有什么可看的?!我要看不会去找有魅力的成熟男子!娱乐圈那么多俊男帅哥,只要我打个电话,还怕没人给我看?!”   一阵敲打完毕,湛晴丢了枕头,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去。   “喂……”挨打的优泽可怜兮兮地趴在被子里,朝门口一阵低怨,“笨女人!干吗这么认真,开个玩笑而已啊,我又不是真的在生气……什么打个电话就能约到娱乐圈的帅哥,你有这么厉害吗?长这么丑,脾气又差,只吃不减肥,跟只猪似的谁会要你……”他哼哼唧唧,却没注意到,当自己说这些话时,他优美薄巧的嘴唇始终都保持着上翘的弧度。   早餐后,两人败于岑伯亲手熬制的美妙无比的葱花鸡蛋粥,皆心情大好忘记前事。湛晴想起之前的计划,于是拖了他在客厅借口下五子棋以方便沟通。   然而,本想和他好好彻谈梦想、愿望、特长、未来等等话题的计划,却在他一个发问下被全盘打乱。   “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他,现在怎样了?”   湛晴有片刻恍惚,捏着棋子目光却定定落在对面修饰着布艺挂件的墙上。   “看来,不是很顺利哦!”优泽抚着下颌,对于她突来的恍惚有些不是滋味,“什么样的男人,有这么好么?”   她落寞一笑,落下手中棋子。   和她相处这段日子以来,优泽从没见过她如此落寞的笑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想开口再问,佣人却在这时带着一个人走进客厅,说是来找少爷的客人。   “周妍?”经过上次家长日,湛晴倒是记住了这个可爱小女生的名字。见对方出现,她并不很意外,其实从那次活动中,就很明显看出她对优泽有好感。   纯纯年少的初恋吗?看着与他们问好后微带局促在沙发上落座的女生,她仿似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青涩的酸甜心情,期待而不安,却始终移不开对那个人的视线……   湛晴勾起丰唇,起身,“既然你同学来了,就陪她一起下棋吧,还有聊聊天什么的,不要冷落了人家哦!”   “喂!”优泽脸一板,“你现在是怎样,我话还没问完呢!干吗要和她下棋!”   “大人的事小孩别多问!小孩就应该和小孩聊天!”湛晴瞪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能当着别人面这样说!   “谁是小孩!”他干脆丢了棋子拉住她,“小孩会比你高吗?小孩身材会这么好?”他眼中促狭一闪,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坚实的胸前磨蹭,“怎样,看看我是不是那种发育不良的小男生,‘姐姐’?”   周妍呆在沙发上,脸颊绯红。   断了断了!她的神经全崩断了!   尴尬关头,她的手机铃声及时救了她。   她挣出手,也没仔细看便摁下接听,几声询问之后,她诧异失声:“TIM?!”   客厅里的其他两人都被她突变的表情引去注意。那张象牙色的清纯脸孔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尴尬的粉红色。   感觉到优泽和周妍都在看自己,湛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拿着电话走去楼梯处。   优泽盯着她,眉头渐蹙。   几分钟后,湛晴挂了电话,来到周妍面前说了声抱歉:“我得出去一次,你难得来都没法招呼,让优泽陪你,顺便留下吃饭好了!”   “怎么,约会?”优泽撇着嘴,那表情似乎在嘲笑她居然也有人约。   “是,约会!”湛晴懒得多解释。   他重新坐下,长腿一伸搭在茶几上,调侃起来:“是娱乐圈哪个帅哥啊,说来听听?”   湛晴忍住火气,“刚才你们不是都听到了,TIM啊!”   “TIM?TIM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优泽摸着鼻子啧啧摇头,“你这个女人真是虚伪,不是就不是嘛,还故意编个英文名字来骗人——”   和白痴的家伙沟通她能指望什么呢?湛晴揉了揉太阳穴,旋身上楼。   “喂!”优泽心里冒火,“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说完呢——”周妍小心翼翼地拉他衣袖,“优泽,你姐说的TIM,我想,会不会是那个超红的亚洲小天王TIM?”   优泽斜她一眼,“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白痴吗?”   周妍咬着嘴唇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连TIM是亚洲小天王都不知道?”   她再次摇头。   “那你是白痴吗?”他越问越恶劣。   周妍眨巴着眼摇头,水润润的眼睛,似乎有点要哭。   “既然你不是白痴,那你觉得以那个女人的姿色亚洲小天王TIM有可能亲自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吗?”他不是不知道,是根本就不相信!就如他所说,从他第一次在北海道遇见她到现在,她一直都素面朝天,穿着没品位的毛衣牛仔裤,喝醉酒还会勒着别人脖子哭哭啼啼——这样的姿色,怎么认识TIM,打死他都不信。这样想着,他心里居然莫名轻松很多,于是把棋盘往周妍面前一推,示意她陪他下棋。   周妍看着面前帅气惊人的少年,虽然疑惑他称呼自己姐姐的口气,但很快便因可以和他下棋而开心地忽略了。   优泽不会料到,这棋一下就下了整整四十分钟,他也不会料到,当湛晴再度出现时,他的心情会变得那么糟糕。   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纯白色无领长摆宽松毛衣,搭配炫金色宽腰带、黑色紧身七分裤以及炫金色细高跟鞋,将她的小巧腰身和修长双腿展露无遗。她朝他们走来,脚步轻盈而优雅,披散肩头的茶色长发被梳理得异常顺滑。午间阳光透过别墅的落地玻璃铺洒在她身上,与她耳垂、脖间以及手腕上的各种时尚配饰相互辉映,折射出夺目光泽。尤其耀眼的是那张妆容完美的精致脸孔,那略带妩媚的水润双瞳和丰唇,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巴黎时尚周刊上走下里的模特。   “哇!”周妍惊讶的张大了嘴,盯着面前判若两人的湛晴傻傻的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你、你身上好香哦……”   湛晴轻浅一笑,“是CD的香水,喜欢吗?下次送你一瓶。女孩子呢,打扮自己是天生的权利。”她拍拍她,示意她留下来玩得开心点,又转头吩咐优泽不许随便骂客人。   “你……干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表情怪怪的,似乎并不太开心。   “TIM是我老板的重要客人,去见衣食父母,总该像个样子吧,不然你要我跑出去吓人?”她也一视同仁地拍拍他,“自己乖点,我出去了,不必等我吃晚饭。”她朝他们摆摆手,很快走出大门。   优泽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突然发现,对于这个光彩夺目美丽优雅成熟的湛晴,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的背景是怎样的?她在来S城担任他督导之前是做什么的?她是不是真的认识TIM?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了解,不清楚,她所有的一切。   心情,突然有些怪异。   很不好的感觉,他不喜欢。   第六章 当你爱上一个人   派克,S城只招待名流以及明星的会员制场所。   推开包厢的门,那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数月不见,TIM性感的脸蛋上依旧挂着痞痞笑容,一身合体的米白色休闲服令他看起来少了些明星的距离感。他见到她,立刻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等服务员送上拿铁并离开后,她习惯性地展开职业笑容,“说吧,许少委托你交给我什么?”   TIM摇摇头,笑容更深,“果然果然,只有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你才肯出来见我?”他说着,眼神深邃下来,“你还真是无情,那天就那样撇下我和那个男人离开,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从那天起就一直挂念着你。”   “没营养的话说到这里可以结束了!”想到在巴黎宴会上的那个吻,湛晴又尴尬又后悔,“既然不是许少,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怎么知道我在S城?”   “许寞非说的啊!”他收起痞笑,换上正经表情,“我之前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对他的助理很有兴趣,不希望他换人跟进那个专辑。他就告诉我你的电话和行踪,感觉上,似乎就像在和我推销你一样,简直恨不得立刻让我把你搞定!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吗?”湛晴提了提唇角,却没笑出来。   “怎么了,很失望?”TIM不是傻瓜,事情到此,自然清楚她那晚在烦恼什么,而她需要的男人又是谁。不过,他这个人呢,向来喜欢朝高难度挑战。越无视自己的女人就越是有兴趣,何况,他本来就对她有好感。这次趁专辑通告告一段落,他当然得趁着这个假期好好把握机会。   “你那么聪明,不用多问了吧。”她看他一眼,知道再隐瞒也没有意义。   “OK!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说点别的好了!两个多月不见,你似乎过的不错,身材感觉更丰腴了!”他半开玩笑地摩挲着下巴,“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继续那晚的——”   “TIM!”她眉头一皱。   他立刻举手大呼了解,“好了,不再开玩笑了,其实我这次会在S城待一段时间。”他取过餐巾纸,写下酒店和门号,递给她,“我在S城的地址,你随时可以找我。”   “随时?”湛晴挑了挑眉,“难道包厢外那两个黑衣保镖是摆着看的?”   “对于你而言,只是装饰而已,你完全可以忽略。我已经告诉一切有关人员,只要你出现,无论是几点,我在干什么,你都能自由进出。”他如此说完,取过墨镜和贝克帽戴上,示意她可以走了。   “送我回去?”她有些意外。   “当然不是!我们才聊天不到十分钟而已啊,怎么可能送你回去?我这是第一次来S城,你是不是应该照例为我做个导游?”   “我也只不过比你多呆了一个月而已!”她叹息。   “没问题,一个月够长了,完全有资格当主人,你可别告诉我你来了这么久还会在S城迷路?”   “那倒不会。”拜优泽那个白痴所赐,那次她为了找逃学的他,把S城大大小小的路都跑熟了。   “那还等什么,马上带我参观吧!”他拉着她,在保镖陪同下走进电梯。   “可是你是TIM,这里是中国,几乎大部分人都认识你,你这样出去不出一分钟就会被人踩死!”她抱臂继续叹息,她可不想被殃及。   “这个没问题,我有准备!”TIM扬起笑容,自口袋里取出一个超大的卡通口罩。戴上之后,几乎挡住了墨镜下的全部面孔。他拉紧带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就当成我在感冒好了!”说着,他朝她比了个OK。湛晴看着面前打扮超级滑稽的明星,头又开始痛了。   晚上十点多,黑色沃尔沃在湖畔别墅十八号大门外停下。   陪TIM在S城晃了一天,湛晴早已累得昏昏欲睡,忙不迭下车。TIM跟在她身后,在她取出钥匙时拉住了她。   “想过放弃那个男人吗?”挡脸的口罩墨镜早已被取下,夜幕中,TIM的脸部轮廓性感且透着一份柔和,那双深邃的眼专注着她,令她有瞬间恍惚,仿佛面前这个人可以给她所需要的一切温柔。但这个瞬间很快便消失,她今晚只喝了一杯红酒,没有也不会醉。   湛晴莞尔一笑,很快拉下臂上的手指,“我对比我小的男生,没有兴趣。”她转身打开庭院大门,背后的TIM却突然扳过她,顺势将她压在半开的大门上。   “我不知道你所谓没兴趣的理由是否属实,我也不会去探究,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这类的女人十分有兴趣。”他将她压在自己和门板之间,轻抚着她的脖颈,“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这种兴趣是你以前说过的明星恋爱游戏,亦或是其他什么,但希望你了解的是,这世界上的男人不止许寞非一个。他不适合你,继续下去你只会受伤害,不要到了泥沼深陷时才来后悔!”   湛晴看着他,并未太挣扎,隔了许久,才缓缓道:“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理智这种东西就会消失,你这些话,晚说了六年。许寞非是什么样的男人,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TIM,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没办法,我就是爱他。”他施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她推开他,转身关上了门。   夜幕中,他撑着门,修饰精致的剑眉慢慢蹙起。   在今晚之前,他并不知道,她这份感觉居然已经存在了六年。   整整六年,只爱着同一个人,这种事,有可能吗?   在这个充斥了各式物质欲望的世界,在这个大部分人已经不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世界,居然还会有人执着一份得不到的感情六年!   他该说她愚蠢呢,还是赞美她纯情?   傻女人,对于许寞非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纯情啊!   他轻轻叹息,旋身坐入车内。   云层密布的夜空一片暗晦,今夜,没有星。   即便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全部开着,别墅客厅内仍一片暗色。   她丢下包,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取出牛奶就着纸盒开口就喝了起来。不经意的一瞥间,她看到厨房角落里的纤长身影,差点失声惊叫。   她被牛奶呛到,扶着冰箱咳嗽许久,指着对方半天都没说出话。   “干吗一副见鬼的模样!”优泽几步走去开了灯,晕黄的柔和光线,照亮了厨房里的两人,“都几点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擦掉唇边的牛奶,颇为好笑地看着他,还是没开口。   “笑什么笑!现在在问你话!”他粗鲁地取下她手里的牛奶,“不许喝!”   “你现在这样子,还真像守在家里等太太的家庭妇男!”湛晴伸手敲了敲他额头,“只许你夜夜去泡吧到半夜,就不许我难得出去约会一次?是不是一定要天天在你旁边守着你,你才能学会懂礼貌!”   “什么等太太的家庭妇男?!你这丑女人……你以为我真的会看上你吗?”他低吼,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连眼神也有些不自然。他重新将牛奶盒塞回她手中,转身就走,“喝吧喝吧!自己一个人喝个够吧!真是笨女人,枉我刚才还以为你被非礼,差点想出去救人……白痴!笨死了!笨蛋!”优泽一路骂骂咧咧地朝楼上走去。厨房内,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奶盒,所有表情在一瞬间落下。   片刻后,有透明水珠自她睫毛上垂下,一点一滴,落在她手上,打在她心上。苦涩而生钝的痛,无限蔓延,从头自脚,她无处可逃。   法国巴黎。   偏僻而幽静的咖啡店,他坐在灯光迷离的一角,一根一根连续抽着烟。   咖啡已经续了许多杯,烟灰缸也换了两次,但他等的人似乎还没来。   咖啡店的金发女孩再一次上前为他倒满咖啡,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他。黑发的东方男人,拥有气质卓越优雅非凡的立体脸庞,就连夹着香烟的手指也修长完美到无可挑剔。虽然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黑色高领毛衣,但搁在桌上阿斯顿·马丁钥匙已经很清楚表明了这个人显赫的身价。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这种集外貌、气质、身价于一身的东方男子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呢?   当咖啡店外的天色渐暗下时,那个人终于现身。   她走进店里时,几乎所有人都停止聊天朝她看去。一个东方女子,柔软轻盈的黑色卷发裹在宽大古典的围巾之下,即使戴着墨镜,也无法掩盖她散着西式贵族气质的绝色姿容。纤细窈窕的曼丽身段,举手投足间那股与生俱来的独特韵味,简直叫人无法移开视线,无法不多看她一眼。   绝色美女在东方男人对面坐下,修饰着水钻的白皙手指取下墨镜,是一双如幽潭般墨黑深邃的凤眼,那是男人最喜欢的那一类眼睛,迷人魅惑却又带着远离尘嚣的高贵。   她淡淡一笑,笑容优雅,化去了眉间原有的些微愁绪。   “好久不见,看起来你生活得很不错。”她开口,声音优美轻伶。他却仍未从那种笑容里回神,都这么多年了,她的笑容却依旧如往昔般明媚,岁月流逝似乎从来都是与她无关的词。他弹掉烟灰,浅灰色眼眸突然冷下来。灰色本来就是冷暗的颜色,神情这样一变,他整个人都散出一股浓烈的冰寒气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必说客套的,你我都清楚,能让你飞越半个地球出现在我面前,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事。”   冰冷的表情和话语并未让那绝色女子减弱半分笑容,“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她一声叹息,旁人听来只觉得娇柔怜人,恨不得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但他却只动动薄唇,“说吧。”   “还是同一件事。”她微微低头,浓黑性感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迷人阴影,那双玲珑精致的嘴唇正轻轻抿起,“我知道,你已算帮我,可是那样是不够也不行的。我需要的人,是你。”   夹着香烟的手指颤了颤,很细微的一下,对方可能没注意,但他却不可能没感觉。   “以你如今的地位,只要开口还怕没人能帮你?”他用力掐灭香烟。   “可是你也清楚,那些人都不是我需要的,我也不可能放心。只有你——”她抬起瞳,深深注视他,“只有你可以帮我,当我拜托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那种目光,深切绵长,却隐约看得见底下闪烁的无助。他习惯性地眯起眼,冷冷一笑,目光却始终定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说:“好的,我答应帮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S城。   就同TIM所说的那样,他果真在S城暂住了下来。   几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受到他的电话骚扰,他说他有些爱上了这个恬静气质的天堂城市,打算在这里买栋房子,觉得湖畔别墅的房子十分高雅有格调,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做邻居。   湛晴一边要应付这个玩明星恋爱游戏的疯子,一边要应付优泽莫名其妙发作的间歇性暴躁怒火,简直累到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TIM飞去其他城市开始新戏拍摄,她才算松了口气,转而集中精神对付优泽!   这天,湛晴下定决心,拿了所有提款卡在包里,拖拽着优泽来到S城最大最华丽的商城。   “听着!今天所有吃的、玩的都由我来买单,回去也不会和岑伯报账!另外,你可以选一份你喜欢的东西——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哪知,如此豪爽,有人却并不领情,还哼哼啧啧地说她没有诚意,礼物怎么可以让别人自己选?应该是她选好了送给他才对的啊!   他抱怨时,他们正站在商城某家精品男装店外,她一个恼火,顺势将他拽了进去,告诉他,她现在决定送他衣服,而且只可以在这家店里买!   她的嚷嚷令里面的售货小姐有些呆愣,这是一家专卖成熟男子西服衬衣领带之类的精品店,而她身旁那个少年帅是相当帅,高也相当高,身材似乎也不错,但无论怎么看,也顶多只有二十出头,和三十岁左右的成功男士根本搭不上边,这年纪的人怎么穿这一类的衣服?   “哼!没诚意!”优泽交叠手臂,眼睛朝天。   “是你没信心穿这种成熟男人才可以穿的衣服吧!也对也对,毕竟连十七岁生日都还没到,要你穿这种有气质的衣服是高难度了些……”湛晴绕着他转了个圈,还学他发出啧啧声音。   十七都、都不到?!售货小姐傻了眼。   “哼!激将法没用!”他抱着手臂朝门口走去,半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朝着那位发傻的售货小姐开口,“喂,把这里最贵的衣服都拿来给我试试!今天由这位姐姐付账,不必客气!”   好帅好有魅力的少年啊!对方因他突然绽放的绚烂笑容而在瞬间红了脸,她尴尬起来,匆匆忙跑去拿衣服。   “哼,等下可别心疼哦!”优泽朝她撇撇嘴,露出坏笑。   “你穿出来能见人再说吧!”她毫不示弱地顶回去。   等待他换衣服的时间里,她一个人穿行在这家精致的男装店内,水晶灯明亮耀眼,将模特上衣架上每一件男装都照得光彩夺目。她伸手取出一套,上乘的质地,优质的做工,兼顾品味时尚优雅于一体的款式,应该……会很适合那个人吧。   想起来,四月十七日是他三十岁的生日,尽管知道他每年都不喜欢过生日,但每年她还是会帮他准备一份礼物。只可惜,每年送他生日礼物的女人以及FANS太多,她悄悄放在他桌上的礼物常常会和其他礼物堆放在一起,从来引不起他的注意。   身后的惊讶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湛晴走去试衣间前,那个少年正缓步而来。   深银色的西服配上黑色衬衣,他没有系领带,衬衣领口也微微松散着,但却反而被这个少年穿出了独特的味道。   那头黑发,依然嚣张地凌乱着,他的表情自负而傲气,带着年轻飞扬的帅气,却又透着隐隐成熟优雅,有种妙不可言的和谐感觉。   她没料到,只是换了衣服他居然能有型到这种地步!简直是帅到无药可救!   “真是没想到会这么适合呢!”售货小姐在一旁继续脸红红,“现在就这么帅了,过几年一定不得了……”   “如何?能见人吗?”上挑的细长眼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优泽迈动修长双腿,随意走了几步,拨了拨暗紫色的刘海。   “能见人。”对于他的挑衅,她却只是笑笑,转头朝售货小姐说:“就要这一套,记得再帮他配个适合的领带,一起包起来。还有……”她递过手里的那套西服,“这套我也要,和那套分开来包,记住要弄整齐,不要有褶皱!”   “是的,小姐!”售货小姐接过衣服,连忙去选领带。   优泽看了眼她手里的那套西服,脸挂下来,“怎么,买给他的?”   “你倒是很聪明,他生日也快到了。”湛晴笑了笑,“快去把衣服换了,好让他们包起来。”   “你什么意思?”他脸色完全阴沉。   “什么什么意思?”   “不是陪我来选礼物吗?干什么又买其他人的礼物?!怪不得带我进这家店,原来弄了半天我只不过是个陪衬,他才是主角对不对!”他握住她手腕,紧紧拽住。   “什么陪衬主角?你在想什么?!”她想挣,但是没挣开,他的力气意外的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你本来就是那样想的,说来说去,你们这些人都一样!”他冷哼,“每个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有在顺便的情况下,才会想到别人!我告诉你,别把我当白痴,这种事我看太多了!”他甩开她,怒气冲冲地换回衣服,走出更衣间时,他听见她焦急的说话声,他以为她是上前和他道歉,结果看到的却是她在打电话。   优泽瞪了她一眼,一声不发地朝店门走去。   刚要跨出门口,身后传来售货小姐的惊叫,他回头,瞥见湛晴脚步虚浮地倒退几步,若不是售货小姐在旁扶着,差点就要晕倒。   他踌躇了一下,发现她不像是假装的。   “喂,这笨女人在搞什么?”他上前拨开售货小姐,将她扶在怀里,“喂!你干吗突然这副鬼表情?!骂你几句而已,不用这样吧!”   “不是……”湛晴捏着手机,脸色苍白,“不是你,是、是我妈——我妈妈她……不行,我要马上回趟N城!”她咬住下唇推开他,“优泽,你乖,先回去,帮我和岑伯说一下,我可能要请假一段时间!”   “笨蛋!”他低骂一声,突然拉起她往外走。   “优泽?你拉我去哪?”她挣不开他,只好一路跟着。   “机场!你不是要回N城吗?坐飞机是最快的!我陪你回去!”他斩钉截铁地将她拉上出租,立刻让司机开去机场。   “你陪我,可是——”   “可是什么!你刚才差点晕倒,这种模样怎么能让一个人回去!少?嗦!”他再一次板起脸,“我说了陪你去就一定要陪你去!”他手一伸,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声音软了一些,“你现在好好休息,到了机场我会叫你。”   少年的手臂倔强而有力,胸口更是奇异般的温暖。   她没有拒绝,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去拒绝。   她需要一些些温暖来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就算这些温暖——只是来自于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   从十九岁离开N城奔赴大学起,她就很少回过家。   记忆中,母亲对于她私改高考志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每每见她,都沉着一张脸。她的父亲个性温和,在家里对母亲总是言听计从,加上后来她不与他们商量就自己办了休学,使得她和家人的关系恶化到了极点。   其实,她并不是不懂,只是那时的她就像是着了魔,一心只渴望靠近他,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可到最后,亲情、友情、爱情,她似乎什么都没抓住。   N城市立医院三楼重症监护区,她沿着长长走廊一路走去,脚下的白色瓷砖整洁干净,反射着窗外的耀眼阳光。明亮的世界,白得有些晃眼,视线中所有的景物都迷离不清,看去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包括病床上紧闭双目毫无生气的母亲。   她突然很怕,身体僵硬着站在门口,怎么都不敢靠近病床。   床边的人转过憔悴苍老的脸,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个花白头发的老伯是自己那个连五十岁都未满的父亲。那一瞬间,她心痛如绞,胸口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她哭不出来。   “小晴……”父亲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浑浊的眼中汪着水雾,“过来……快点,过来!”   她咬紧下唇,手指和身体都在颤抖,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个懦弱至此的人,她不敢过去,更不敢去看母亲的脸——她只想转身逃离……   温暖有力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把全部的苍凉慌乱胆怯都收入那温热中。   她抬头,优泽似看出了她内心的懦弱,朝她点头道:“快去吧,你爸爸妈妈都在等你,快去!”   他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令她重新找回面对的勇气,她紧紧抱住苍老的父亲,“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爸,对不起——”   温和的老人拍着女儿的背,拉着她一同握住了床上人的手。时隔多年,一切所有存在于她心底的心结,终在这刻化解开。   对家人来说,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   这时的湛晴才知道,无论她走去多远,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亲情,永远都是她身边不可能失去的珍贵宝物。   病房外,优泽倚着窗户,那双浅棕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看夜空为数不多的星子,却又像什么都不在看。   这是第一次,她在这张年轻的飞扬脸庞上看到这种散淡的虚无,一种好似老者般看透世间一切的神情。月光流水般铺洒在他脸上,淡淡的银光,寂寞的色泽。   “谢谢。”她走过去,同他一起看着苍穹,“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怕我已经逃掉了。”   他勾勾唇,却不像在笑,“你不会的。就算逃走也会再次回来!对你来说,他们是重要的家人不是吗?还记得你在北海道对我说的话吗——对于父母来说,最重要的最爱的始终是他们的孩子!其实你一直都很清楚亲情的重要,所以你是不会逃走的!”   “优泽,今天的你很不一样呢……”不过一天时间,这个少年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那个自负嚣张目中无人的霸道少年,而是一个可以给人安心感觉的体贴男孩。   “阿姨的病怎么样?”   “不算很糟,刚才醒了一会,还和我说了些话。爸告诉我,医生说过只要妈今天能醒,过了今晚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应该就没事了。”她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那很好啊!皆大欢喜!”   “奇怪——”她转头打量他。   “奇怪什么?”他挑眉瞥她。   “你平时不是很多话很爱问我问题的吗?怎么今天跟我回来N城看到我和父母的情况,反而什么疑问都没有了呢?”   “你想说就说吧,这么?嗦,真是的!”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摇摇头,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我知道你现在想找人倾诉,好吧!反正也陪你来了,本帅哥今天就破例一次,免费当你的倾诉对象吧!”   他的表情逗笑了她,她走去坐在他身旁,开始慢慢讲述那些深埋心底的过往。   母亲的严厉,父亲的温和,她的倔强任性,她不顾一切的初恋,她离乡背井的执着……一件件事,她细细说着。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不满十七岁、认识才几个月的少年讲这么多事,那些就连许寞非本人都不知道的事,那些她找不到任何契机对其他人启齿的事,就这样在这个春夜的医院里,她一一讲给他听。   讲的时候她很平静,也并不怕那些近乎痴迷的单恋会遭到这个少年的嗤笑。   她说了很多,从过去到现在,再从现在回到过去。   她说,她的个性从小就很固执,一旦决定的事情即便后来知道是错的,也很难改变。更何况,她从来都没后悔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低,最后终于靠在少年的肩头睡去。   他没有吵醒她,只是伸开手臂揽住她,好让怀里的女人能睡着更安稳一些。   他垂下眼静静看她安睡的脸庞,脑中却突然记起TIM那晚送她回来时,她对TIM所讲的话: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理智这种东西就会消失。   当时听到这句话,他只觉得她是个很笨的傻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药可救的大笨蛋。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却发现自己正要变成这种笨蛋?   “连理智都消失吗?也许,可能吧……”夜风一阵阵拂来,吹动她的发丝,撩动他的鼻尖,“你这个笨女人,连睡觉都要来惹我……”   少年低下头,悄悄印上她的唇。   错误的荒谬的无可预料的吻,却是宝贵而悸动的情感。   理智,从此刻起,他宣布放弃。   第七章 属于玛格丽特的女人   几天后,她在医生的叮咛下为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因为母亲这一次的病,她想了很多,其实这些年来,她总是为自己而努力,从来没想过要为父母承担些什么。所以,在离开N城的那天,她告诉父母自己的决定。   她打算重新修完大学课程!   当然,学校她会重新挑选,因为同时要兼顾指导优泽的工作,她会在S城找一所适合的学校。将大学课程修完是母亲的心愿,就算再辛苦,她也要做到!   “所以,以后你要自觉,我可能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时刻紧盯你了,知道吗?”回到S城后,她第一个做的就是查找当地大学资料。   “我又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当然能自己解决!”他啧啧叹息,“倒是你,你也知道你有多笨了?那些大学会不会连门都不让你进?另外还有,那天的礼物没买成,得重新挑选!记住,这次我要独一无二的礼物!别再来主角陪衬那一套!听见没有,笨女人?”   刻薄的话语,他似乎又回复到那个恶劣的优泽。湛晴扶着前额,摇头无奈。   不过,大学的事忙归忙,她也没有忘记主职。优泽最近的情况还算良好,不再逃学早退惹事,因此在找大学的同时,她也制定了一份音乐教育课程。打算从最基本的乐理开始,帮他展开音乐、器乐、舞蹈形体等各方面的培训课程。   自从那天在精品男装店见过他打扮起来的模样后,她对训练他成为音乐界宠儿有了额外的信心。且不说他对音乐究竟了解多少,喜爱度有多少,至少他的外形已令她预见到一部分未来!   闪耀的脸孔与修长的身材,加上唇角那抹飞扬嚣张的坏笑,优泽就像是天生为了变成明星而存在的,再加上许寞非的专业打造——或许,他会成为娱乐圈未来的救世主!   然而——   “娱乐圈?没兴趣!”他靠在沙发上,架着长腿,一边啃零食一边看书。   “为、为什么?”老实说,湛晴根本没想过他的反应会这样冷淡,“很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梦想着可以加入娱乐圈,成为明星歌星!这就像是对自己人生的一个挑战,从零开始,一点点梦想着自己攀上最高峰,成为闪耀巨星,让成千上万的人认识你——”   “不喜欢!”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为什么要让成千上万的人认识我?第一我不缺钱,第二我也不需要女生的狂热追崇,她们现在就已经很恐怖了,万一我当了明星,岂不是连半点私生活都没有!自讨苦吃的事,我不会做!”   “难道,你对音乐连一点点兴趣都没有?”她完全无力。   “只是纯粹听歌的话,倒并不是讨厌,只是如果要我为了那些所谓的歌迷FANS去排舞、练歌,还要整天被造型师化妆师包围,去赶各种通告——老实说,真的没兴趣!”他丢下书,枕着手臂看她,“对了,话说回来,我的礼物你究竟买好了没?”   “现在才四月,时间还早吧。”她陷在沙发里,头一阵痛。他一口一个没兴趣,她要怎么开展工作呢?“那你还这么悠闲和我讨论什么音乐明星,快点去逛街!告诉你,我很挑剔的,不要以为随便什么东西就可以打发我——”他突然凑近她,勾唇坏笑,“你也不希望,我又回复到那种处处找机会欺负你的状态吧,对不对?”   少年的气息拂在她耳际,有些温热的酥麻感。   她反手敲了敲他头,“你这家伙,威胁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有礼貌!”   “你——”他捂着头有些恼火,“那你呢,随随便便就打人,这样很有礼貌?”   ……   那天的对话,以无结果告终。最后,她还不得不拨空上街重新选购礼物!   经过那家商城的时候,她想起那套与许寞非十分匹配的衣服,虽然觉得今年没什么可能将这份礼物送出,但还是进去买了回来。   四月十七日,大后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是不是可以趁着这机会打个电话给他呢?   就算会被讨厌,就算只是冷语,就那样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给了自己这样的一个理由,她拨了他电话,里面传来已关机的电子女音。之后她又打了几次,始终没接通。原本一颗期待着的心,就此暗淡下来。   晚上回到家,岑伯早已准备好了饭菜,优泽抱着手臂坐在客厅显然在等她吃饭。   “怎么这么晚,你又晃哪里去了?”他盯着她,“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没事。”她如以往般提起笑容,将口袋搁在茶几上,准备一会再带上楼。   优泽看了眼口袋,神情有些缓和,“上街给我挑选礼物去了?不错嘛你,办事很有效率哦!也好,让我先看看礼物合不合心意!”他伸手去拿口袋,她却伸手将那些口袋重新拽在手里,“不是给你的!别乱碰!”她的声音有些僵硬,她知道不该冲他大声,但心底的烦乱并不是她想忽略就可以忽略的。   优泽看上了口袋上的牌子,随即明白过来,冷然道:“原来是给他的,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好心,专门出去给我买礼物呢!”   “我是为了给你买礼物才出去的,只是因为我——”她下意识想解释,不想他误解她忽略他,可是,这样的解释有用吗?说到底,她仍是因为许寞非而忘记给他买礼物!   “呵呵,解释不了就不用说了。什么生日礼物?其实我原本就对这些无所谓也没兴趣,也根本不在乎!小孩子的把戏,你还是留着去哄其他人吧!”他嗤笑着冷哼,转身上楼。   她在他背后喊了几声,他却没理她。   岑伯自餐桌旁走来,“湛小姐,虽然少爷说不在乎,但其实……他很讨厌被人忽略。他也不是存心要对你说那些话,其实少爷很关心你,刚才你没回来,少爷一直不肯先吃饭,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这么多年来,少爷从没对哪个辅导老师好过,只有你是例外,他也只肯听你的话。所以,湛小姐,你千万不要放弃少爷!”   岑伯的话,向来都很中肯。   不多时,她拿着饭菜敲开他的房门。面对他的刻意无视,她只当没看见,放下饭菜后,她往他身旁一坐,端起自己那碗饭大口吃了起来,还不时发出一些很美味之类的赞叹。   如此几分钟后,他把书一丢,恼火地瞪住她,“喂,你这算什么意思,吃饭跑来我房间干吗?”   她朝他眨眼一笑,那笑容带着说不出的俏皮,“优泽,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时的模样帅得非常有型?”   他抽了抽嘴角,“喂,有没有人说过,你扮可爱的模样很假?”   她端着饭,突然一阵大笑。这家伙,还真是恶劣得很可爱!   “好了!别再生气了,今天的事是我错,我承认错误,和你道歉,好不好?”说着,她将另一碗饭塞入他手里,“是我不好,不过你这么帅这么有型,就不要和我计较了!”见他依然黑着脸那眼斜她,她忙又夹了些菜到他碗里,“这些这些都给你吃,我吃白饭算是赔罪好不好?”   “你说的?”他挑了挑眉。   “呃……我说的!”   在这句应允说完后没多久,她便自毁承诺,开始偷夹菜。优泽见状,自然不肯松筷,又抢了回来。于是,两人在沙发上开始了饭菜大战。   岑伯站在门外,透过门缝将两人的笑容与吵闹声尽收眼中。   “真的从来没见过少爷这样开心的笑呢……”他擦擦湿润的眼窝,决定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和夫人汇报。   次日,湛晴接到S城某大学的回复,对方表示已经通过对她各方面的评价,她可以随时去学校办理正式的复学手续。   她为此心情大好,回家时买了瓶庆祝用的香槟,经过书店还顺便给优泽带了几本书。   踏入别墅客厅之前,她的心情一直都是好的,平静而自然。   然而在踏入客厅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世界都乱成一团。   惊讶、喜悦、意外、不安、忐忑……所有情绪在她心底翻涌不定。   在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她竟然看到了他?!   许寞非?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此刻的模样,随意束在脑后的马尾,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帆布鞋,还有款式普通的羊毛开衫,甚至连粉底都没有上!加上昨天和优泽玩格斗游戏一直到半夜,她脸上还挂着凄惨的熊猫眼!   她、她能不能假装没看到他,直接上楼重新打扮了再下来?要知道,自他认识她这些年以来,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卸过妆,每一次都是精心打扮了才出场!现在这模样,真是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喂,你干吗站在门口敲自己的头?”优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忙示意他别说话。然而已经晚了,沙发上的人转头,看到了门边的她和他。   湛晴捂住眼,只期望天快点黑,好让他没办法看清楚她。   可是,那不现实!   当发现他走到面前时,湛晴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混乱情绪收入心底,“许少,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S城?”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探究。这种目光看在湛晴眼中,简直如坐针毡。   “优泽,你先带许少去客厅坐一下!我……我去收拾一下就来!”   “不用了。”许寞非淡淡勾唇,“现在不在巴黎,你什么样的打扮都可以。”   巴黎?少年眼底掠过错愕。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他听过巴黎这个地名。   这么说来,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的情敌了!   浅棕色眼瞳霍然湛亮,充斥着傲气的年轻脸庞缓缓浮现笑容,他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叫优泽,虽然现在还是个男生,但在不久后的未来就会变成男人!”   这算哪门子的自我介绍?湛晴无语。   许寞非深深看他一眼,伸出手握住他,表情淡淡,“你好!我是许寞非,受你家人委托,负责你的音乐培训工作。”   修饰着精致暗纹的黑色磨砂玻璃长桌两侧,湛晴与许寞非面对面坐着,优泽安静听着那两人的对话,不时夹一些菜放入湛晴碗中。但对于优泽不同于往日的体贴举动,湛晴根本没注意到。   许寞非给她带来一个意外消息——关于对优泽的培训,他将会亲自进行!   也就是说,这次回国,他将留在S城,短时间内不会回去巴黎。这也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将重新一起工作相处。   这个消息令她困惑。   为什么许寞非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初他委任她这个工作时,她知道他是为了暂时让她没办法出现在他身边。   但现在呢,这一来岂不是自相矛盾?   许寞非每做一件事都必有他自己的理由,在这件事上,他的理由是什么?或者说,优泽的父母究竟是何许人,竟有那么大能耐,可以亲自请动他?!   沉思片刻,湛晴决定不会理会这些。目前对她来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一个月未见,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眉宇间有舒展不开的淡愁。没有她在身旁帮他,他一定很累吧。她莫名心疼起来,想到后天是他生日,便提议去S城比较有名的饭店吃一顿。   他放下筷子,擦拭干净唇角,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后天已经预定了喜来登酒店的自助酒会,名单也已弄妥,到时你们一起来就好。”   “是的,许少。”湛晴应着,“你今天要住在这里吗?”   “我在酒店有房间,等下就回去。另外,湛晴,你帮我调一份S城的双层精装公寓的出售资料。”他淡淡说着。   “好,我知道了!”她微笑应着。   “喂,你们两个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弄清楚!”沉默许久的优泽终于开口,他靠向椅背,一脸玩味笑意看着许寞非,“那就是——受我家人委托的你,有没有弄清楚我本人究竟愿不愿意接受音乐培训?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早就已经和湛晴表示清楚了!我,对音乐对当明星对娱乐圈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这个工作,你也没必要做了!”   “优泽,怎么能这么没礼貌?”湛晴朝他皱皱眉。许寞非抬抬手指,表示并没关系。   “现在我并没有和你讨论你的意愿,因为这本来就是没必要的事。”他勾起唇角,轮廓分明的立体五官浮现若隐若现笑意,“在你未成年之前,你的生活由你家人决定,有任何问题,就去问你母亲吧。”   或许是错觉,在许寞非说出母亲二字时,她面前的这两人表情都有微妙变化。虽然细微,但却是真是存在的变化,一闪即逝,她根本来不及看清。   优泽再度提唇,笑容没什么温度。他站起身,“我吃好了,先上楼。你慢慢吃吧,吃完让岑伯送你离开。湛晴,我们走!”说着,他拉着她一同拽离餐厅。   “喂,你这家伙……”她习惯性地想去敲他头,但一想到许寞非会看见,只得怏怏作罢。她今天的形象已经够差了,再被他看见自己如此暴力的一面,她以后可真是半点希望都没有!   “装什么淑女!走吧!”他一把勾住她脖子,几乎一路将她拖上去。   客厅,许寞非点燃一根烟,目光渐冷下来。   酒会当天,名流济济。虽然离国两年,但许寞非在国内仍有不错的人脉关系。   她站在宴会厅一隅,再一次帮优泽整理拉松的领带。这家伙从穿上这身正装出现在酒会上开始,就没正经过,不是拿着酒杯乱喝,就是把自己的衣服扯得一团糟。   “拜托你,有点形象好不好?你不是很有气质的帅哥吗——”某个侍应端着两杯饮料从她面前经过时,她霍然收声。   长长的弧形玻璃杯,浅金色的诱人液体——玛格丽特!   正式的酒会上,怎么会出现这一类的饮料?她不由自主盯着那个侍应,发现他一路都未招呼客人,沿着墙边一直走到宴会厅另一侧通向大露台的门边。   有一只柔若无骨的白皙纤手,轻轻执起那杯玛格丽特。手的主人,是一名身材窈窕曼丽的成熟美女。魅惑凤眼,嫣然红唇,性感的黑色长卷发以及那股撼动人心的娇柔高贵气质,真是绝色!   湛晴摇摇头,为自己看到玛格丽特就习惯性地紧张而笑。   就在她正要收回目光时,绝色美女身边出现了熟悉身影。是许寞非!他伸手拿下另一杯玛格丽特,与她碰杯。   整个酒会都没有的专属饮料,那个女人微笑凝视他的模样,这种种令她心中一凉,好像有无形的手瞬间截住了她的呼吸。   无法,移动身体。   “她怎么会在这里?”优泽轻轻嘀咕,并没注意湛晴的异样。露台门边的两人很快看到他们,她转身朝许寞非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朝他们走来。   “你好!”优雅轻伶的声音,艳丽性感的笑容,面前的女人仿佛是上帝的杰作,通身上下竟然挑不出一丝缺点。   湛晴看着她,有些怔。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关于湛小姐的一些事我已经听寞非和岑伯说过。你好!我是阿泽的母亲,我叫官理惠。”   “你好!”她拉回注意力。   优泽的母亲,一个成熟优雅高贵的绝色女人,一个将儿子送来S城、自己却从来没出现过的女人。她曾经很多次想象过她的模样,但她从来没想过,她居然这么年轻!   优泽看着对方,并不言语。那双与官理惠相似的漂亮眼睛透出反叛与不驯服的气息,带了一点孤傲。湛晴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张如此出挑的细致脸孔。毋庸置疑,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绝色容貌。   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的僵滞后,湛晴随便找个借口,从这对母子间退了出去。   一直到酒会结束,优泽与官理惠都没再露过面。   湛晴注意到送完客人独自走进酒店电梯的许寞非,忙去到酒店前台,拿回了寄放在那里的口袋,接着上楼,敲开他的房间。   应门的许寞非已除下外套领带,衬衣也敞开着,露出健硕结实的胸膛,性感而优雅。见是她,他微微一蹙眉,“我正要休息,什么事?”   湛晴怔怔看着他,脑中突然浮现一连串那夜与他缠绵的画面,每一幕都清晰依旧,令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什么事?”他提高音量。   “先让我进去再说吧!”她挑眉一笑,不请自入,“这房间真豪华,比我去旭川时的房间好太多了,一天要不少钱吧?!”   对于她的主动,他有些意外。一个多月的工夫,她似乎变得大胆许多,以前的她绝不会这样,除了喝醉酒与他一宿缠绵的那夜,她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认真严谨、中规中矩——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   现在,究竟是她改变了,还是他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她?   许寞非眯起眼凝视她。   “这份是你要的公寓资料,这里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湛晴低着头,一一将东西拿出。仿佛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她抿抿唇,“许少,别眯眼用那种目光看我,我还是湛晴,只是最近和一帮未成年的孩子厮混太久,突然发现自己也只有二十四岁而已!”她抬头,俏皮一笑,“就像你说的,现在不在巴黎,什么样都可以,不是吗?”她打开口袋,“我帮你选的衣服,试穿一下——”湛晴突然收口,瞪着手里的男装,差点没晕。   那套质地上乘做工优质,集时尚品味优雅于一体的精品男装,居然破了数个难看的大洞!   这、这怎么可能?昨天下午她还打开看过,明明就是好的!   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别墅的佣人,想来想去都不可能离谱到故意剪坏她的东西!再仔细一想,这个城市里唯一喜欢捉弄她的人只有——   “那个家伙!”湛晴顿觉火冒三丈!她攥紧拳头,几下收起衣服,脸颊绯红地朝许寞非说了声抱歉,转身冲向门口。   拉开门,官理惠正立在外面,显然本打算按门铃。双方碰到,均有些诧异。   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来找许寞非?湛晴疑惑地看她一眼,又不禁想起那杯晃动的玛格丽特,心里顿时不太舒服。她说了声借过,匆匆擦身离去。   官理惠将视线自湛晴的背影上收回,走进房间很随意地在沙发上落座。   “很晚了,你今天才到,应该早点休息。”听起来是关切的话语,但官理惠清楚,这不过是他逐客的方式罢了。她轻轻交叠双腿,拿起茶几上的公寓资料看了眼,“要买房子?呵呵,看来这次,你是真心要帮我。”   “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许寞非冷下眼神。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不必这么冷淡吧。我还以为,你之所以会提出那样的条件,是因为……”欲言又止的同时,她娇柔一笑,“好吧,既然你要休息,我就先走了。”她没走几步,又回头,魅惑双瞳透出一丝敏锐,“刚才那个湛晴,是不是喜欢你?”   “她和你,不是同一类人。所以,你不必知道。”他别过头,不再看她。   “是吗?”她唇角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那真是可惜了。”她再度恢复优雅高贵的神情,“她看起来,应该很喜欢你的样子。只是,你注定是不会喜欢她的。”丢下这句话,官理惠抚着卷发离开房间。   许寞非沉默许久,终于捺不住,一拳重重击在门板上。   门外,有人勾起嫣红双唇,缓缓离去。   第八章 左手寒彻,右手温热   优泽一夜都没回家。   湛晴反复打他电话,但一直都呈关机状态。一开始她还火气十足地留言警告他快点回来,后来火气消了,担心却涌上。直觉告诉她,他的反常应该与官理惠的出现有关。   辗转许久,她始终放心不下。只得软下口气,留言告诉他:衣服的事她已经不生气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多糟糕,都不要忘记,她始终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湛晴捏着手机,在忐忑中迷糊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感觉有人坐在床沿,在对她说些什么。做梦?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呢喃一声继续睡。   “起来啦……”少年俯身,不满地捏住她脸颊。细腻柔软的脸颊,毫无防备的睡姿,她再这么继续睡下去,他可就要对她“不客气”了!   床上的人显然毫无察觉,优泽坏坏一笑,低头朝她粉色丰唇探去。偷袭并没有成功,在紧要关头,湛晴睁眼醒了过来。   借着窗外微蒙的晨光,她看到面前放大的帅气脸孔。   “优泽!”她“刷”地坐起身,额头很不幸地撞上他鼻尖。   “哇……”偷袭者捂着鼻子,大嚷着毁容了要她负责之类的话。   “正经点!”她伸手朝他头上就是一下,“昨晚跑哪里去了?害我担心了一夜知不知道?”   “担心了一夜还睡得和猪一样?”优泽不满地嘀咕,对于偷袭失败暗自惋惜,“好啦,别?嗦,快点起床,今天是周日,我们去约会吧!”   “约会?”她失笑,“和你吗?”   “是啊!便宜你了,这么有型的帅哥和你约会,还不偷笑!快点去刷牙洗脸换衣服,记得别化妆,也别穿那种杂志上的花哨衣服,我觉得你简简单单最顺眼!”他说着,拖着将她塞入浴室中。   “可是,下午一点许少要来家里给你上课啊!”湛晴的声音自浴室传来。   “那个啊……”听到她叫称呼那个男人他就不爽!优泽眉一挑,拿起她手机按下关机,“之前我和妈说过了,把今天的课安排到下午四点,我们可以约会结束再回来上课!”   “你怎么可以随便——”湛晴还待说什么,他已经反驳,“是你自己说要站在我这边的!”   她怎么有自找麻烦的感觉?湛晴无奈,只好妥协。   清晨的空气特别新鲜,春天是个美丽奢华的季节,蓝天白云,鲜花怒放,四处一片翠绿新意。就连空气里,也充满着无限活力与生机。   两人皆是轻松利落的休闲打扮,先是一起去了小吃街吃早餐,细滑的豆腐脑,喷香的皮蛋粥,各式煎饼,他们几乎是想吃什么就立刻坐下。   优泽似乎心情不错,三不五时和她开着恶劣玩笑,习惯性地捉弄她一下,看着她怒火上扬,自己却在一旁乐不可支。   早餐后,湛晴提议去卡拉OK飙歌,她是有意地想听听优泽的声音。他看出她的意图,于是整个飙歌过程没一首歌不唱走调,听得她几乎神志崩溃!   午餐两人去了最经济实惠的肯德基,湛晴为报之前的仇,故意点了两份儿童套餐,又故意挑儿童座位。但优泽却一点都没生气,始终笑容灿烂地看着她。那种笑容,比阳光璀璨,比星辰闪耀,比四月的春风更加和煦舒心。所以最后,她也笑了。   之后,两人又去逛街看电影吃冰激凌,直到快四点时,优泽才在湛晴催促下不甘愿地回到家里。   一进门,岑伯立刻迎上来,告诉他们夫人和许先生正在二楼的书房等少爷。   “哇,这么厉害,居然还没走!”优泽摇头嘀咕。瞥见湛晴怀疑的目光,连忙表示自己立刻上楼。   原木色地板铺砌的宽敞房间,他与她分别占据了书桌两侧。   余晖透过白色纱幔,在两人身上留下若隐若现的斑驳影子。寂静的室内,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官理惠一袭纯白色宽松绒衣,衬着纯黑色的长卷发,敛起了成熟,更凸显出她的娇柔怜人。然而书桌对面的男人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电脑忙碌。   官理惠轻柔一笑,起身来到挽着金黄色落地窗帘的玻璃前,“还记得那年吗?”优雅轻伶的声音,却透出一丝淡淡寂寞,“那年夏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穿了条黑色的纺纱长裙。可是,你告诉我,黑色太过沉闷黯淡,穿白色吧,白色优雅清纯,更适合我。”她旋身,目光专注在他身上,“我今天特意为你穿了白色,你为什么一眼都不看我呢?是不是……真的这么恨我?”   键盘上舞动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浅灰色瞳底闪过些什么,却又很快隐去。   “没事出去,工作时我不喜欢别人打扰。”   “不喜欢?”她低笑,“你是不喜欢别人打扰,还是不喜欢我打扰?已经四点多了,阿泽今天估计不会出现了!呵呵,他毕竟是我生的,我很了解,他不愿意做的事总会想尽办法来对抗。你是不是连那个湛晴的手机都打不通?”她来到他身旁,轻靠在桌沿,伸手抚上他肩膀,“他们现在一定在外面玩得很开心,所以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寞非——”她忽地低头,吻上他性感薄唇。   “够了!”他愤怒地推开她,“这里是你儿子的别墅,你是不是连自重如何写都不知道!?”   “我只是做了你想做的事!”她撩起衣袖,姣白细腻的手臂上被撞出一块乌青,“许寞非,你真的已经忘记我了?你能吗,你可以吗!你以为你只要离开中国,与各种女人交往,就代表你已经忘记我了吗?那只是自欺欺人,你骗不了我,我太了解你了,就像我昨天说的,你注定不会喜欢那个叫湛晴的人,你也注定忘记不了对我的爱!否则,这次你根本不用以我回国为条件,答应帮我培训阿泽!”她仍然在笑,却是感伤的笑,“你以为,这几年,听到你和那些女人的消息,我不难过吗……你以为,我愿意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吗?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年在日本是怎么过的,他——”她突然收口,旋身打算离去。   “他对你做了什么?”许寞非拽住她,将她拉了回去。   “你不是推开我了么,还问这些做什么?”她抬头,深潭般墨黑的瞳底缀着泪珠,有种令人窒息的娇楚。他抚着她脸颊,霍然吻住她。她伸手回搂他,享受着许久不曾感受到的体温。然而,当她正陶醉的时候,他却突然松开她。   “怎么了,寞非?”   “离开他吧!”他盯着她,吐出话语,“假如真的不喜欢,为什么不离开?现在我有能力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她抚着他的发,细细吻着他的唇角下颌,贪婪于那股清爽的古龙水味,“傻瓜,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扫兴了?我们在S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与其去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不如好好把握现在,你说呢?”她紧贴他,隔着衣衫,将自己炽热的体温传达给他,“寞非,我真的很想你……”轻伶酥软的嗓音伴随她的惑人气息在他脖间流连,一切熟悉的感觉都起来了。   他蹙眉,但还是缓缓搂住了怀里楚楚怜人的她。   书房门外,优泽不屑地扬起唇角,瞳底的黑暗在蔓延,“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我妈的情夫会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湛晴握紧颤抖的手指,只感觉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都被抽走。   此刻,答案已确定无疑。那个令许寞非时而露出寂寞表情的女人,就是官理惠!   他喜欢的人,居然是个有妇之夫?!心中的嫉妒与疼痛,灼烧着她,几乎快将她撕裂!   她旋身,努力迈出脚步。现在,她没有办法进去,也没有办法看到那两个人!   当知道许寞非会留在S城时,她是多么开心,以为自己的希望又出现了。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傻瓜!他之所以会出现,只是为了那个远嫁日本的女人。以让她回国为条件,不惜丢下巴黎的一切,回到S城。他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官理惠!   难道对他来说,她的存在连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现实是多么的冰冷无情,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辛苦?为什么,在这样痛苦的一刻,她的心仍然没办法把他放开?   许寞非,怎么办,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办法停止爱他!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苦痛和无奈。官理惠怎么忍心让他如此悲伤?而她,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她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大哭,很多泪,不断涌出落下,心很疼,她周围的世界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剩下冰冷……   “别哭啊……”温柔的手抚着她,将她拉入安全温暖的怀中,“笨蛋,失恋而已,哭成这样多难看?我妈妈搞婚外情,我都没哭,你只是失去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哭什么呢……笨死了,你总是这么笨,从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在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哭,笨蛋……”轻柔的话语,在她耳旁响起。   “湛晴,从现在开始,忘记那个男人吧。你不懂,你是不可能赢过我妈的,他们的关系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优泽抚着她的长发,悄声安慰,“你真的没必要将自己卷入那个复杂的漩涡中。那些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让你一直努力下去的疯话,现在全部忘了它!湛晴,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等待。你放心,我会在这里陪你,你不会只是一个人……”   这是那个少年的声音吗?体贴温热,如寒夜突然出现的火光,反反复复,安慰着几乎要被这寒彻冻僵的她。   优泽……   对她来说,并没有平复一词的说法。   数年来,伤痕一道道反复交叉纵横,早已编织成一件叫习惯的外衣。衣服脱下时,是会难受,但当这件衣服重新穿上时,一切又悄无声息地恢复。   而对湛晴来说,人生里的意外,永远都不可预料。   虽然从那天后,她忙着大学的事,一直尽量避免着与官理惠碰面,但命运依旧安排了交点。   看见她时,她正离开学校,准备回别墅。   一身名牌打扮艳光四射的她在踏出购物商城时被横向冲来的摩托车带了一下,购物袋散落一地,骑摩托的人毫无察觉,早飞快驶离。她扶着脚踝,跌坐在路旁的花坛上。   不可否认,即便是狼狈的时候,她依然美得令人心神荡漾。几个路过的男人均上前关心,却被她一一冷眼瞪开。也许对她来说,这些凡夫俗子连搀扶她的资格都没有。   湛晴没有考虑太久,便已拿出手机拨了熟悉的号码。电话暂时没法接通,她无奈,只得留言告诉许寞非,她会把她送到最近的市立医院。   她穿越马路,将散落的购物袋一一捡起,又上前扶住了她。   “送你去医院。”她语调平静,连自己都意外的平静。   她看她一眼,湛晴不太懂那目光里的含意,只觉得不喜欢。但因为她并没有拒绝,她最终拦下出租陪她一起去了医院。   擦伤加扭伤,在她为官理惠办好入院手续,买完饮料打算离开时,对方却忽地开口。   “你这样不可怜吗?为了讨他欢心,连你的情敌也要一起讨好!”   刻薄的讥讽,湛晴料想不到的话语。她回头,看着病床上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   “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迟钝?非要亲耳听见才肯懂!”她慢条斯理地用纤细手指理着卷发,笑容仍散着那股矜贵的娇柔气质,“那天,我在书房窗前看到你们回来。”   “你是故意的!”她立刻明白过来。手段这种东西,她从来就不陌生。为了让她听见,甚至不顾她儿子也可能会听见!但是,为什么呢?官理惠应该清楚,许寞非根本就不喜欢她!   对方从她眼底看到疑惑,笑容愈加酥媚,“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是我的。不管你有多喜欢,都不够资格站在他身边,他永远都不可能看你一眼。早点死心吧!”   “你的?”湛晴真觉荒唐,“你凭什么说这些话?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你忘记那些本应背负在身上的责任,忘记身为女人该有的羞耻心,让一个无辜的男人为了你背井离乡为了你不再相信爱情,你还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的?!”   “那是我和他的事,你不需要过问。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别妄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官理惠缓缓凝起眼神,她没料到这个区区的家庭教师居然敢反驳。   “妄想?”湛晴冷笑,缓缓走近她,“假如说,你所谓的这个妄想我已经得到过了呢?”   “什么?”   “恐怕你还不清楚吧,其实我在成为你儿子的保姆前,一直在巴黎担任他的助理!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是他的得意门生,我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他在巴黎的住宅,只有我知道那里的密码,也只有我可以进去,每一天我和他都在一起工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有十二个小时我们都在一起!还有,如果你口中的妄想是和他上床的话,那我可以很清楚告诉你——是的,我们上过床了!怎样,现在,你还想对我说什么?”她心中有无法压抑的怒火,假如面前这个女人的内心和她的外表一样美丽,那么就算失去许寞非,她也甘心!   但现在,不是!   “我告诉你,今天送你来医院,不是讨好你,也不是讨好他,只是作为一个人,这是应该有的良心!还有,别再去自以为是地耍那些手段,你说你了解他,但你知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耍手段!不要仗着美丽外表,靠着他对你的真心,就可以肆无忌惮!爱情不是游戏,也不是斗争,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别让他痛苦,给他你的承诺!”   “你——”官理惠的脸色渐渐惨白,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我知道我今天过分了,不过是你自己来招惹我!反正已经说了,也不差下面的话!”她一定要说,那些不能对他说的话,她会全部说给她听,“如果你爱他,就用行动证明!如果你做不到,那我来做!假如是我,绝对不会令他像现在这样痛苦!我会抱紧他,给他全部的爱,不让他独自一人在深夜寂寞,不让他看着那杯玛格丽特却从来不喝一口,不让他假装风流其实只为排遣心中的苦痛!不管面前有什么困难,我都会用这双手来维护我的爱情!就算现在他不爱我,以后都不爱我,我也会因为爱他而留在他身边!这就是我爱他的方式,和你完全不同的方式!”说完最后一句,她只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掉。那么激烈的语气,只是心中激烈情感的反射。   其实这些话,她多么想在许寞非面前同样说一次。可是,不行!她已经给过他压力,她也已经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着的那个人,所以她绝对不能告诉他!   “莫名其妙,出去!”官理惠气极,竟失态地拿起枕头朝她甩去。   湛晴挡开枕头,捡起拍去灰尘重新放在她床尾,“我会走。”她声音重新平静下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生气。无论如何,他现在爱的人是你。对他来说,你所能给予的爱才是一切的重点。今天抱歉了。”她拉门走出病房,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她深吸口气,用力将泪水逼回去,再一次踏出脚步。   在她渐行渐远的走廊拐弯处,一道修长优雅的身影缓缓现身。   他凝着她的背影,眉头深锁。   她坐在绿化公园的长椅上发呆,少年匆匆赶至,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脸,心中既不甘又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晃上前。   “优泽……”她听见脚步声,忙伸开手臂将来人连腰抱住,“阿姨今天做了坏事心情不好,陪我解解闷吧!”   优泽抽了抽嘴角,“阿姨?不会吧,看来你今天真是病得不轻!还有,我是酒家女吗,一个电话打来居然是陪你解解闷?”他拍拍她,“快点放手,搂搂抱抱恶心死了!”   她没放,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什么啊,那天我在浴室里哭,你不也抱着安慰我?小气鬼!”   “大姐,你今天真的很反常耶!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怕怕……”话音未落,她就起身勒住他脖子,吓得优泽赶忙妥协,“好,你抱你抱!抱多久随便你,一辈子都可以……”   片刻安静后,抱着他的人突然开口:“我今天,骂了你妈——”   “啊?”哇,这女人还真是……   “所以我现在很郁闷,不想回去,你说怎么办?”   一百年一次的撒娇口气,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要多大的度量才能忍受这种事啊,自己果然是个有型有气质的人!优泽啧啧叹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和别人约会,忘记这件事啦!”他手臂一伸,牢牢圈住她肩膀,“走吧!我们先去大吃一顿!听说东门大街新开了一家烤肉店,超级正点的!”   “烤肉?”湛晴朝他眨眨眼,“会胖的!”   “你本来就不瘦……”他嘀咕着,在她腰间摸索,“你看,摸上去软绵绵的,全都是肉!”   “那是因为我骨骼小,你摸不到骨头而已!而且我的腰身才一尺八,够标准了!”她立刻反驳。   “标准?”他瞄了眼她胸部,“只可惜,上围似乎不够标准——哇,别又掐我脖子,你这么凶……喂,不许打我头——哎呀……都和你说不许了!”   吵闹的声音,随着两人欢跃的身影,渐渐在空气里散开。   翠绿纤长的柳树枝在四月的晚风里轻轻摇曳,公园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放眼望去,一派喧闹繁华。   这个城市的夜,从来都不会真正寂寞。   第九章 赌上这一生的恋情   “我妈十六岁那年生下了我。”   那天后来,他这样告诉她。   “其实我妈,并不是那个人的太太。”这是几天后她收到的另一个惊人消息,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那个人”来称呼自己的父亲。   “那你——”晚饭后,少年拉着她来到别墅旁的湖边散步,主动谈起了身世。以往一些消息她都是从岑伯口中得到的,所以很多并不是很清楚。   “没有错,我是情妇的小孩。就像你那天和班主任说的那样,非常巧合的事实。”他在湖畔草地坐下,低头一笑。自湖面拂来的风吹乱了他的刘海,露出细长的上挑眼睛,很美丽的浅棕色。   “眼睛的颜色像那个人。不过我想,他应该从来没认真看过我。”他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不用那样看我,我从来不为自己的身世难过,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男孩子,坚强和独立是应该的,这个世界上比我不幸的人多的是。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称呼我为栗户泽……”他的话语停止在她的拥抱里。   她跪在他身旁,将少年轻轻搂入怀中,“抱歉。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却在旭川对你说那种话,真的对不起……”   “你在道歉什么啊,我都已经说了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她按住他肩膀,深深看入他瞳底,“没有人是天生的强者,任何一个人都是从一点点慢慢长大的,在成为坚强独立的人之前,父母亲给予的温热是最重要的,假如没有那些,一路独自成长过来的孩子该有多寂寞呢?”如果他真的坚强,那晚就不会独自坐在小阳台上流泪。   “如果我寂寞,你会安慰我吗?”他回视她,眼瞳突然软下来,有一种悲凉的哀愁在那里面蔓延开。   这是第二次,她从他眼底看到如此无助的神情,令她心痛的脆弱。她再一次抱紧了他,“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陪你!”   “不是这种样子的……”少年在她怀里发出低低声音,她听得不太真切。他拉下围住他肩膀的手臂,扶住她纤细的脖颈,“我需要的安慰……是这样的——”他霍然抬起唇,猝不及防地吻上去。   “优——”她只发出一个音节,便被他瞬间入侵的唇舌堵住。霎时,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优泽截住她下意识反抗的手腕,用力将她固定住,趁势追吻下去。   当湛晴看清面前放大的细致眉宇和修长睫毛,才意识到对方正在对自己做什么!   她惊慌地躲避,情急之下朝他的嘴唇用力咬下去,“……你做什么?优泽!”她捂着唇,因挣扎过度而跌落在草地上。   依稀星光中,那个少年伸出拇指缓缓拭去唇上的血迹,凝视她的双眸认真到可怕,“是你自己说,要安慰我的啊……”   “你——”她简直气结!这算什么,她现在是被一个未成年的家伙给耍了吗?“优泽,其他事你怎么胡闹都可以,但这种事绝对不行!听见没有!”   “谁说我在胡闹?”他插着口袋,走近她,“我现在很认真!”   “别再走过来!”那样明亮的一双眼眸,那样认真的眼神与口吻,令她惊慌到心悸。她站起身,奋力从他的视线中跑开。   湖边,月色黯淡,少年立在那里凝视她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很久都没有移动。   失眠!   可恶的优泽,对她做了那么可恶的事!害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只要一想到那个家伙就睡在走廊对面的房间,她就根本没法合眼!   事情很糟糕,更糟糕的是,她想了一夜都没想通他为什么会突然那样?是青春期的叛逆行为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头脑里已经乱成一团!湛晴深深吸气再吐气,决定早点去学校,以免和优泽碰面尴尬。   然而,等她梳洗完抱着书本下楼时,却发现那个少年正在吃早餐。   “湛小姐,你也起来了!今天你和少爷两个人都起好早!昨晚睡得好吗?”岑伯恭敬地和她打招呼。“呵呵……”昨晚的熊猫眼她足足盖了三层,她连笑都不敢太大动作,就怕脸上的粉会掉下来。   “起来了,过来吃早餐吧!”餐桌旁的少年抬头,一双浅棕色眸子落在她身上,似乎在告诉她逃避并不是明智的举动。   “不用了,我早上约了人,先走了!”她可不想和这家伙坐一起!   “今天晚上七点——”优泽提高了音量,“我会接受你们安排,上第一堂音乐训练课,到时希望你能在旁督促指导,我怕只有许寞非一个人,会应付不来!”说完,他撇撇嘴,露出狡猾的笑意。   可恶的家伙!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她!   湛晴瞪他一眼,匆匆离开了别墅。   离校两年,再度回去学校,一切都令她陌生,周围那些好奇的视线和猜测议论并不是她忽略就会消失不见的。尤其是,两年前她在临近S城的Y城赫赫有名的艺术学校读书时,也曾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被音乐创作教父许寞非钦点的幸运儿。这样的她,在离国两年后出现再另一所并不出名的艺术院校,很难不引人注目。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里有人类聚集,哪里就有欲望、嫉妒以及流言。   特别,在众人视线下,另一位流言里的主角人物出现时,这种流言会立刻以数倍的速度激起惊人变化。   “许少?”午后三点,湛晴踏出校门,停靠在校门外的黑色奔驰上走下熟悉的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课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是!”她抱紧怀里的书,不解地朝他点头。   “上车。”他丢下两个字,率先回到车上。   看起来,许寞非应该是为了官理惠来和她兴师问罪的。湛晴低低叹息,拉门上了车。   印象中,许寞非亲自开车的次数并不多,在巴黎时,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后座,不时对着笔记本处理一些事务。而她,就坐在一旁,配合他的工作。   那一段日子,虽然偶尔会寂寞,但每次只要一抬头,他始终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而今,他同样坐在她身旁,但她清楚她所坐的这个位子已不可能属于她。   或许,许寞非应该对她再坏一些。只是这样的冷漠终究还是不够程度让她死心,也无法停止她一次次幻想他们的永远……   幽静的咖啡厅内,阳光被阻隔在室外,她坐在僻静的角落,搅动面前的拿铁。   “谢谢你送她去医院。”淡漠的冰冷嗓音传来。她抬起头,轻轻地微笑,“今天找我,应该不只是道谢吧?”   他微眯起眼,眼神莫测难辨,“没错,的确不只是道谢。”他抽出香烟点燃,许久,他才又开口:“喜欢川菜么?”   “……”她诧异,不懂他前后说话的内容怎么会差这么多。一愣之后,她还是答道:“喜欢,出国前经常和同学去吃。”   “很好。”他深吸几口,很快掐灭香烟,拎起烟灰色西服外套,“走吧。”   “……”她有些莫名其妙,“去哪?”   “川菜馆。怎么,不去?”他回头看她,那雕塑般的五官从侧目看去尤为迷人。   “没有,走吧!”最后的晚餐,她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呢?湛晴抱起书,跟了上去。   剁椒鱼头、水煮鱼、青椒回锅肉、酸辣土豆丝、毛血旺、口水鸡……桌上摆满了各式香辣扑鼻的美味川菜。看着对面许寞非卷起高级衬衣袖子食欲不错的模样,湛晴开始怀疑这个许寞非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不吃?”他抬头,浅灰色眼瞳带着探寻,或许是她错觉,从那种视线里她并没有看到惯有的冷漠。湛晴吁口气,将垂落眼前的茶色发丝夹去耳后,“不是不吃。只是现在才下午四点多,不是很饿。”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夹了一大块剁椒鱼头到碗里,并低头吃起来。   可能是很久没吃这么重口味的菜,也可能是吃得太急,覆着红椒的鱼骨头一入口她就被呛到。她猛地咳嗽,辣味直冲进气管里去,她随即咳个不停,眼泪鼻涕一起流,她手忙脚乱地抓起餐巾纸,狼狈到不行。   “如果不吃辣可以和我直说。”他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没事吧?”   没事?怎么会没事。   川菜,从来都不是她爱吃的,她不喜欢重辣重麻的菜式。但在获悉了许寞非偏爱川菜后,她大学那几年,便一直和同学上川菜馆。那么努力地吃下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食物,只是为了了解他的喜好。为了有一天,在偶然机遇下,可以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品尝他所喜爱的食物,也许那时他会因为她和他有相同的爱好而多看她一眼。   仅仅因为如此,她却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傻的傻瓜吗?   有人握起她的手,将一杯半温的茶水放入她手中,“喝些水。如果早点和我直说,我也并非一定要吃川菜不可的。或许,我可以试试其他的。”   她抬头,眼眶还带着呛出的泪水。她看着手中的茶杯,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从对面的座位移到了她身旁。   “谢谢,许少……”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感觉到他鼻间吞吐的气息。惑人的淡淡香水味包围着她,还有清爽的?喱味,就连自那股川菜的呛辣味,也异常令人心悸。假如,这就是他和她的约会,一起喝咖啡聊天,一起吃饭,再一起牵着手在人潮熙攘的大街上散步,那该是多幸福的事……   “在想什么?”注意到她神游,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看她。   她略微慌乱地别过头,“在、在想优泽,那家伙今晚要开始第一堂音乐训练,我怕……”她眼前闪过他清晨的那个狡猾笑容,“怕他并不是真的肯妥协上课,可能他会耍些鬼主意。”   许寞非目光深谙,落在琳琅满目的菜肴上,“那样的事,根本不必担心。”   对啊,他的确不用担心啊,因为真正要担心人——是她!   想到昨天湖边那一幕,湛晴顿时头痛欲裂。   走出川菜馆,天还是亮着的。天边,橘色余晖柔和,流金般色泽铺洒在他们肩头。正好是下班时间,步行街两侧来往着周末约会的朋友或恋人,空气里弥漫着欢愉的气息,有提着花篮的儿童穿行在人群间兜售一枝枝独立包装的粉色玫瑰。   看到年龄相差无多的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大家似乎就觉得那应该是一对恋人,尤其是这些卖花的孩童,训练时被灌输的思想便是看到衣着整洁华丽的年轻男女就要上前死缠烂打。   湛晴看着面前的男孩,心中涌起尴尬与苦涩。如果换作别人,可能就算是象征性质的也会买一枝。但许寞非不会,他从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就在她打算绕开纠缠不休的男孩时,他却停步掏出了皮夹。   “多买一些吧,姐姐这么漂亮,多买几枝送给他吧!”男孩见生意上门,立刻即兴发挥。   “一枝就好。”他口气冷漠地递过钱,从篮子里抽走一枝粉色的花骨朵。那种眼神与口吻,即便是一心想多卖花朵的男孩也不敢再开口纠缠,匆匆跑开寻找下一个主顾。   看到他捏着花朝自己走来,湛晴的心脏突然加快跳动,头脑一片鼓涨。   这不可能会是真的!她告诉自己这绝对不可能是许寞非会做的事,即便他买了花,也不可能是送给自己的。可是,他却朝着她递过了花——优雅的修长手指,陪着暗银搭扣的衬衣袖口,就在她的面前。   “这枝花是为那夜之后对你说的话——道歉。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吃川菜不可,我想,我可以去尝试一下其他的。湛晴,你懂不懂?”那个男人,那个她爱了六年多的男人,那个眼底从来都看不见她的男人这样和她说。   她想,她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这天!   都市的步行街喧闹繁华,有淡淡夕阳,有微微清风,有粉色的玫瑰,还有面前的人。   许寞非,他那双浅灰色眼眸,清晰无比地映出了她。   粉红色的玫瑰在她手中,有隐约香气,随呼吸而入,只是这清淡无比的气息,却仿佛令她融化其中。   “我懂,可是我不敢。如果你要我懂,可不可以清楚地再说一次?”半个小时前,她这样回答他。她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只怕这一切又是另一个美丽的梦。   他握起她的手,将那枝玫瑰放入,“我想,也许以后我们可以试着相处。”   “为、为什么?”   “很简单。”他顿了顿,再度开口:“我想感受,你所说的爱我的方式。”他凝视她,目光深邃,“那天你在医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虽然,现在我还不能跟你保证任何事。可是,我现在想和你在一起,也许在我们之间会出现很多问题,也许这个恋爱的时间不会太长久,但我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   她捂住唇,眼中的泪水崩溃而出,只是片刻,她已毫不犹豫地搂住他,“我愿意!我愿意!不管以后会出现什么问题,不管这个恋爱是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我都愿意!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只要你说认真,我怎么可能说不愿意!”她激动到语无伦次,大街上的行人也一定在好奇地朝他们看吧,可是她无所谓!为了这一刻,她甘愿用她的一生来换!   她专注着手里的玫瑰,丝毫没注意车子已在别墅前停下。   许寞非熄了火,看着暮色中她的侧脸。   许久,他开口:“明天做什么?”   “嗯,睡个懒觉,然后可能看看书,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好,明天上午等我电话,我们一起出去。”   “就我们两个吗?”她发现自己问得很蠢。   果然,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那目光令她脸上一阵发烧。   “好啦,我知道我这个问题很白。走吧!优泽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她在心里抱怨着自己的白痴,匆匆下了车。   别墅三楼整个平面空间没有任何分隔,走上楼梯拉开移门,里面是宽敞整洁铺着原木色地板的训练室,南北两面皆开着几扇拱形的玻璃窗,深紫色落地窗帘高高挽起。东面摆放着钢琴、谱架、音箱设备以及其他一些乐器,西面则是整墙的落地镜。整个房间的墙壁都适当做了隔音处理。这个训练室的设计相当专业,但之前房门总是锁着,所以湛晴并不知道在别墅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她和许寞非一前一后踏入训练室,七点尚未到,那个少年却已经等在里面。他坐在角落的架子鼓前,拿着鼓棒有一下没一下地击着鼓。看到她和他一起出现,他霍然停止了动作。   那双明亮的浅棕色眼瞳,定在她身上,瞬间令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张力。她皱皱眉,对于这种无法控制的失衡感并不喜欢。   “怎么才回来?难道现在的大学也有晚自习?”她和许寞非走在一起的画面,对他来说很是碍眼。   “优——”她才开口,许寞非已经蹙起眉头道,“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态度?”优泽插着口袋晃到两人面前,“这里不是学校,是我家,所以我不觉得我的态度有丝毫不妥!在你没出现之前,我都是用这个态度和湛晴说话的!如果你不满意,可以离开!”   “你认为你现在有嚣张的资格?”许寞非眯起眼,眼神深不见底,“家庭条件、优越背景,这些全都是谁给你的?这些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吗?不过是个被宠着惯着的小孩,有什么资格对身边的大人说这种话?如果不是你母亲,你觉得你有机会得到我亲自培训?”   湛晴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虽然明白他说得没错,但这些话由他口中出来就是令她觉得怪异。   是她感觉错误吗?总觉得,许寞非并不是很喜欢优泽。   “那可真好!你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对你的亲自培训我根本没兴趣!那就这样吧,记得把今天你这些话和我母亲转达一下。虽然我说也可以,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你和她的关系更亲近些!”他嘲讽着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优泽!”湛晴追上几步叫住他,“你说过接受安排开始上课的,这个时候不要赌气好不好?无论如何,大家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他回头,瞳底的黑暗在蔓延,“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该这样随意安排我的人生!如果为我好,她就不该找自己的情人来当我的老师!把我当成借口,其实只是想和旧情人重新开始——这种滑稽透顶的事,就叫做为我好?”他不屑冷笑,“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虚伪无耻到这个地步!如果你选择站在这种人身边,那我只能对你说——好自为之!”   优泽甩手离去,那硬冷的语调,那不耻的眼神,都如尖锐的刺,根根刺在她身上。无法阻止的生疼,明明之前才感觉到了希望,感觉到了幸福,为什么此刻,只是听到优泽这些话,她整个人就如此疼痛呢?   胸前那股汹涌的不安,又是因何而来?   她不是神,无法预见未来,她所能做的,只是伸出双手,牢牢把握面前的人。就像她说的,无论是一年还是一个月,哪怕只是一天,她都愿意!   第二日,许寞非果然应约而来,驱车带她去了他在S城刚刚购置的双层公寓。   通常,他不是个话很多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思索一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去过问他心里的想法,哪怕在和他并肩坐在钢琴前的此刻,她也不会去问,此刻弹着惆怅乐曲的他心里想的究竟是谁?   她只是看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看着他在钢琴上轻盈舞动的修长手指,便已觉得幸福。   多少年前,听他演唱的唯一一张CD,她就曾对着他的海报在脑海默默想象这个画面。牵动人心的乐曲,大多是抒情歌,透着轻淡忧愁,无奈感慨,一如他的人生,只有寂寞,令她心疼。   “许寞非,你现在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我?”忍了半天,她还是没忍住。   他回头,钢琴声在同一刻停止,“你觉得呢?”他的回答很高明。   “唉,你果然不喜欢撒谎!”湛晴无奈叹息,故作惆怅,“难道我真的这么没有魅力?好伤心……”   他犹豫片刻,缓缓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女人这样纯粹只是相处,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她回视他,忽地朝他莞尔一笑,“我当然理解!只要是你,不论什么事我都会理解。不过,作为交换,你能不能为我唱首歌?”   他蹙眉不解。   “是很多年前的一首歌……当时某一个高中女生因为被妈妈狠骂而独自跑出了家。她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更加不想回家,所以只能在大街上游荡。然而,在她路过一家音像店的时候听到一个非常优美动人的嗓音,她被那个歌声吸引跑进了那家店,一个人傻傻站在那里听着那首悲伤的歌曲。听着听着,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巨大悲哀,喉咙心脏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压着,很不舒服,泪水也慢慢蓄满眼眶。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挨打受骂以外的其他悲伤和痛苦。后来,她从音像店老板口中知道了这首歌的名字,也看到了那个人的海报……那是个俊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虽然距离遥远,但当她凝视海报时,他仿佛就在那里。眉角有轻淡的愁绪,眼底有丝丝寂寞,但唇边依然带着笑容。那个笑容,瞬间点亮了她眼前的一切。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直到很多年后的未来她依然还记着当时心中的悸动……是的,她爱上他了。就在那个瞬间,那个秋天的午后。”湛晴看着琴键,声音幽淡,“那首歌,叫《寂寞心事》。”   “湛晴……”   她知道他正在看她,可是这刻她却没勇气回视,“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明白现在告诉你这些显得我很孩子气,但我只是很想让你知道这些……”   耳畔,钢琴声重新响起,熟悉的前奏,她至死也无法忘记的寂寞旋律。他轻启薄唇,缓缓唱着歌词。尽管是很多年前的歌曲,但因为是他亲自作曲作词的主打歌,他并没有丝毫忘记。   湛晴捂着唇,眼眶霎时通红。   他在唱那首歌,因为她想听,所以他在唱,此刻,只为她而唱。   许寞非,谢谢你,谢谢你……   她在心中默念着,泪水终忍不住滑落。   人,真的很奇怪。悲伤时要哭,寂寞时想哭,痛苦时会哭,就连感觉到幸福的时候也会哭……   许寞非,请记得一定要爱上她——在感觉到了如此的幸福后,她真的不可能再失去!她承认她自私而固执,总是会不断涌现太多奢望,可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她这般爱他。   那天之后,优泽依然拒绝上课。但许寞非并没有因此而回去巴黎,一周两次的训练课程他总会按时到达,优泽不来,他就在训练室静静作曲,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往往是湛晴最愉快的时间。她会亲自去厨房泡咖啡,做一些小点心,然后给他送去,并在他默许的情况下留在那里陪他。   许寞非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认真令他优雅的削薄脸孔多了一份利落帅气。看着他低头在五线谱上涂抹,时而蹙眉沉思的模样,时而深邃的眼瞳,一切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相对于她的喜欢,优泽对许寞非的厌恶也到达了极点。甚至,因为许寞非一周两次的固定出现,他才会故意流连在酒吧彻夜不归。这种情况日趋严重。   对于优泽的任性,官理惠似乎并不在意。湛晴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别墅,其实她还在S城,偶尔从电视新闻的一些大型活动里,她都能看到她身着华服高贵曼丽的身影。湛晴猜测,她可能是知道了许寞非和她之间的变化。但她不理解的是,无论如何,优泽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就算讨厌她,也不该因为这样而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孩子!   难道真如优泽所说,为他培训只是个借口,官理惠真正的意愿是为了和许寞非有机会相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优泽岂不是太悲哀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啊,就算嘴里说不在乎,心里也不可能不在意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湛晴在某个周五晚上重新踏入曾发誓永远不会去的“末日”酒吧。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舞池和几个朋友跳舞。那些朋友曾和她一起露营,所以都认识她,尽管优泽本人并不愿意,他们还是听从她这个“姐姐”的话很快各自散去。   她追在他后面,从嘈杂的酒吧来到静默无人的小巷,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他。   “做什么?”他抬起下颌,撇她一眼。   “回家!”她使劲抓住他的手,扭头就往巷口走去。   “那里根本不是我家!”他朝她怒吼。   “谁说不是你家!”她并不回头,只是努力拖拽着他。   “你的许寞非说的!没有错,我从来没赚过一分钱,那个家不是我创造的!就算它属于我,也不过是个房子,里面除了家居摆设,什么都没有,每个礼拜还要看到最讨厌的人!看到你们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为什么要回那里!”他继续吼。   “不回那里你还能去哪里?难道非要每个晚上都混在酒吧里吗?你是不是想把自己毁掉!”她怒气上来,回头也开始朝他吼。   看到她的怒气,他却反倒平静下来,浅棕色的眼瞳有危险的气息在蔓延,“是啊,我就是打算这么做!和你有关系吗?你不过是个陌生人,只是暂时出现在我面前,这样的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人生?”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有!”他提起唇角,傲气的脸上出现一丝落寞笑容,“在你拒绝我的那天晚上,在第二天你从他车上下来的那刻,在你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在你一次次和他去约会的时候,你都有!你没有开口,你只是用行动告诉了我!如果你不想我介入你的人生,那你也别来介入我的人生!”   “优泽!”她真的快气爆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末了,她只能重新拽起他,就算是用拖的抬的,她今天也要把他弄回家!   手臂处传来相反的拉力,那个少年一使劲,将她反拽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她抵在小巷的墙上。   滚烫混乱的吻落了下来,和着酒气,来势汹涌,她根本无处可躲。她推他,使劲挣扎,甚至打他,他却毫不理会这些,就只是箍紧她纤细的腰身,放肆而野蛮地吻她。   心里的怒气以及其他的莫名情绪在见到她的这刻,已无法控制。   她凭什么?!   她究竟凭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无论做什么,无论在什么地方,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明明在生气,明明决定不理会,但为什么心却没有办法听从!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所有人!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在这一刻,他依然只想拥紧她。   “优……泽……放开……”她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却感觉腰间越来越紧的手臂和在她身上摩挲的手指。她慌了,心中的恐惧犹如一个无底深洞。还只是男孩子而已,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力气?   她拼死推开他,反手一掌记在他脸上。   “够了没有?”她靠在墙上颤抖,呼吸剧烈而混乱,头发衣服已经乱成一团,“优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懂事,什么时候才能不任性?”   “我不是孩子,不要用教训的口吻和我说话!”他瞳底有渐上的阴影,“你明知那家伙和我妈的关系,为什么还要一头栽进去?上次我就和你说过,你不可能赢过我妈——”   “那不是你可以管的事!”她大声吼回去,“而且你也永远不会明白——为了这次恋情,我赌上的是一生!”   “我说过我对你是认真的!为什么还要去赌?”他一拳记在她耳侧的墙上,沉闷的声响,疼痛瞬间蔓延。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可以原谅你一次无礼,但不可能原谅第二次!如果你一定要把这些无稽的行为说成是认真,那么我——可能没有办法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优泽,你现在——是想逼我走吗?”夜幕中,月色冰凉,那是近乎透明的白色,映在她小巧的瓜子脸上,有种生硬的冷淡。   “你就真的这样喜欢他?”他握紧拳头,流血的指关节紧到发白。   “两回事!无论我喜不喜欢许寞非,有没有和他一起,都和你没有关系!就算我不喜欢他,我也不可能喜欢你!优泽——你才十六岁!”这样的事,她连说出来都觉得滑稽,更别提要她接受!   然而,见到他眼底瞬间涌现的悲伤与落寞,她又有些不忍,“优泽,拜托你别这样。你现在这种心情是不真实的,只是……因为你的家人一直都不在身边,你缺乏爱,而我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才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这不是喜欢,至少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这只是一种依赖!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依赖的人,但这绝对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认真!”   “你真的这样认为?”他再度靠近她,却没有逼得太近。很快,他笑了起来,眼底的落寞被不羁与反叛所取代,“其实我比你更想这样认为!在我宣布放弃理智之前,我一直都这样和自己说——”片刻,笑容从他脸上消失,剩下的只有眼底攀升的黑暗,“所以,现在你要这样认为是你的事,但我要怎样认为也不是你能管的事!还有,我马上就十七岁了,明年就会到十八岁,一切现在不能证明的事,以后我一定清楚证明给你看!”   丢下这番话,他旋身,自小巷离开。   湛晴抱着双臂,在那里怔了许久。   从少年最后的眼神里,她仿佛看见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黑暗里翻涌着,那是有她从来没见过的可怕东西,正一点点朝她而来,欲将她的一切卷入其中。   第十章 徘徊,得到抑或失去   几天后,湛晴收拾行李,从湖畔别墅搬了出去。   对于自己这种近乎逃跑的懦弱举动,她做不出任何解释。走之前,岑伯一直在挽留,用了许多理由,里面大部分还是关于他的少爷。但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少爷,才令她决定搬出别墅。当然,这并不是说,以后她会完全不管优泽的事。   虽然有些怕,但她更担心。优泽还小,前路未定,不能因为一个错误的心态就此任性下去。   她告诉岑伯,每逢周五晚上和周日下午,她照旧会和许寞非一起过来,至于优泽是否愿意来上课,她不勉强。   她在S城临近市中心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距离艺术大学和企城私立学府都比较近。许寞非已经联络巴黎其他的工作人员,除了几个留守的法国员工外,其他几个受聘于他的华人员工都被他召唤回国。整个六月间,他忙碌于S城新公司的创立,同时周旋在各大媒体、明星以及政商之中。   这一切,都表明了一个再确实不过的信息。   许寞非,已正式转战中国。   随着一连串宴会、记者采访的到来,湛晴心底却有丝丝介怀。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正式归国的打算,为什么,非要等新公司装修完毕,她和其他几个华人工作人员碰面,才从种种事情里推出这个结论?   早一些亲口告诉她他的想法,真有这么难?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会决定回国发展?   是不是——因为官理惠?无法问出口的疑惑。虽然最近,她总是应他要求陪伴在他身边,以助理兼女伴身份出席各大场合。但这个问题,她依然小心翼翼地避忌着。   她一再告诉自己,不可以太贪心。比起以前,这样已经很好了。然而,每当看到他在宴会执着水晶酒杯与各名媛、女明星相谈甚欢的场景,她依然忍不住在心底嫉妒。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小气的一面。看到那些艳光四射的美女围绕在他身边,娇笑着,时而附在他耳旁低语,时而挽起他的手臂与他碰杯,她内心就如有一团火在烧。   那种妒忌与不安,她讨厌却没办法控制。   她只能不停告诉自己,她必须信任他,即便他给不了她安全感,她也不可以失掉对他的信任。一旦连这点都失去,那么等待她的,只有彻底失去。   她不要失去许寞非,绝对不要!所以,她可以做到平静,可以做到任何事。   天气真的热起来了,尤其是S城这种南方城市,一旦进入夏季,温度便一个劲地攀升。   许寞非虽然很忙,但周五和周日依旧会去优泽的别墅。据岑伯说,夫人官理惠还是没出现过,而少爷的脾气也越来越坏。之前来过家里的那个叫周妍的同伴女孩后来也来过几次,但每次不是被少爷耍弄,就是被他冷言骂走。   他看着觉得那女孩怪可怜,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湛晴听完,心里总会多些烦躁。其实,这阶段她也去企城学府和他的班主任邱高了解过情况。对于栗户泽这个尽心的“姐姐”,邱高也一直态度热忱,只是有时免不了说上几句重话,归根结底是希望她能好好和他沟通,多花时间照看他。   对于这些嘱咐,她很无奈。老实说,不是她不想,而是这一阶段,优泽好像故意在躲她。打他手机,永远都不会接通;去他以前常去的地方找,也总是不见他人;去别墅,不是不在家就是已经在房间睡了。   如此几番后,湛晴有些无语。   这家伙怎么弄好像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明明就是他两次对她做出无礼行为!真是莫名其妙!   “湛晴?”许寞非唤她,疑惑地将视线投在她手中的咖啡上,“你,打算端到什么时候?”   “啊!”湛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他办公室给他送咖啡,怎么就无故站在那里神游了呢?“抱歉!”她连忙吧咖啡放下,打算退出去。   “等一下。”他叫住她,待她转身看他,才又开口:“明晚我有什么行程安排?”   “有!荣太太和她女儿约了你明晚吃饭。”   “帮我重新约时间,明晚空出来。”他执起咖啡杯,又道,“明晚是优泽生日,官理惠邀请我们一起去。”“官理惠?”听到他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湛晴呼吸一紧,“她、她打给你的?”   “对。”他应了声,并没多说什么,低头喝了口咖啡,眉头逐而皱起,“你放了糖?”   “啊!”她有些局促,许寞非向来只喝黑咖啡,她怎么会连这个都弄错?“可能是刚才冲了两杯,然后拿错了——抱歉,我现在就给你换!”说着,她就要上前。   “没事。”他轻淡一笑,握住她伸来的手,“是不是最近又要读书又要工作,太累了?”   “还好,不算太累,学校之前就开始放假了。只是,有些担心优泽,所以——”对于他,她从来都如实以对,除了那个少年对她两次的强吻。就算她再喜欢许寞非,也知道哪些可以说,哪些又绝对不能说。   “不用太担心,凡事有我。”他起身,隔着办公桌在她额角印下一吻。轻淡如烟的吻,却突然令她心跳加速。   在他和她开始相处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他一直没对她有任何亲密举动这件事,也是她没有安全感的理由之一。   而如今,只是这样一个浅吻,却轻易化去了她心底的愁绪。   她突然觉得很快乐,反手拉住他,同样在他额角印下一吻,“寞非,我真的好爱你哦……”留下令她自己都脸红的直白话语,湛晴踏着轻盈的脚步走出办公室。   桌子后方,那个优雅的成熟男人竟有片刻恍惚。然而,很快他便重新恢复了神情,寡言的薄唇轻轻紧抿,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抗争着某些不该再记起来的回忆。   ——寞非,我真的很喜欢你……   某年某月某一日,某个人,也曾这样对他说。   可是,可是后来……   深紫色雪纺抹胸收腰裙,裙摆轻盈长短不一,缀以晶亮水钻,增加裙身坠感的同时也将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双腿这两处优点展现充分。深紫色裙装外面,罩着哑光黑的七分袖外衫,脖间手腕配以黑色水晶饰品。茶色长发以发髻挑起部分固定在脑后,余下发丝随意垂落纤长脖颈,衬得象牙色肌肤更加性感,也与她脸上清纯的透明妆容相互辉映。   她知道,比容貌身材,她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有一点,她一定比她强,那就是她的青春。   岁月沉淀磨炼之后的成熟性感固然魅惑迷人,但恰到好处的清纯却更能令人心动。   她不知道,这个不尽职从来不给儿子过生日的母亲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一举。她只是直觉,今晚一行,绝非只是普通的生日晚餐。   说她幼稚也好,无聊也罢,对于许寞非她一定会死守到底!   在踏入西餐厅的那一刻,她再一次看了眼玻璃门映出的自己,随后她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挽住许寞非的手臂。   他察觉到什么,淡淡看她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装饰豪华灯光梦幻的西餐厅一隅,正方形的餐桌上,官理惠与优泽相邻而坐。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第一次看到优泽。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黑T恤加白色休闲服,紧身牛仔裤,挑染的发丝依然炫目而嚣张地凌乱着,与母亲酷似的精致脸庞帅气逼人。他们出现之前,他正安静地把玩着桌上的银色叉子,看到他们相携而入,他就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深深一瞥后,他再度落下视线,专注于手指间的叉子。   虽然只是这样一眼,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湛晴的呼吸却突然有些紊乱。   是的,她太在乎官理惠的用意,却差点忘记今晚聚餐真正的缘由是优泽的生日。   多年来,他母亲与他同过的第一个生日——他的十七岁。   其实她本想坐在官理惠旁边,这样就可以让他们离的远些,但不知怎么回事,一触及优泽那双明亮的浅棕色眼瞳,她就下意识坐去了他身边。   “呵呵,盛装打扮?你至于这么夸张吗!丑毙了!”然而,那个少年开口却是不屑的讥讽。   湛晴没去理会,只是礼貌性质地朝官理惠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轻轻道:“喏,你的礼物。虽然岑伯和邱班主任都告诉我,你最近表现不是很好,但我还是买了礼物给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嗤笑,轻轻拍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你都已经买了拿来了,难道不喜欢我能扔掉?”   湛晴眼角隐隐抽动,对于他一再的言语戏谑,她真的很有伸手敲他头的冲动——但是,得忍,她得忍!她反复克制心头怒气,继续笑道:“没有关系,如果款式不喜欢就和我说,我可以拿去换。”   优泽啧啧地摇着头,“今天你可真是温柔啊,我以为那次之后,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怎么,居然对我这么好——阿姨?”   湛晴脑中的神经尽数全崩,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家伙,总是可以轻而易举挑起她的怒气!   她决定不去搭理他,一回头却看见服务生正为许寞非送上一杯浅金色的饮料——玛格丽特。   “我擅自做主为你点的,不喜欢?”官理惠执起自己那杯玛格丽特,艳丽的诱人双唇轻抿一口,如丝媚眼传递着无限风情,“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人换掉。”   “不用了,就喝这个好了。”许寞非表情淡淡,拿起杯子浅喝一口。   官理惠笑容更深,仿佛带着胜利的眼神转到了湛晴身上,“哦,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没有帮你点,不介意吧?”   “不介意。”她笑容完美,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餐单,随意点了些东西。   “死撑,白痴。”凉凉的讥讽继续自一旁飘来。湛晴伸手按住礼物,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是不是非要把我惹火?你再任性试试,这个礼物我随时收回。”   “怕你?”优泽灿烂一笑,飞快将礼物移到桌子另一侧。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忍耐表情,他心情不错,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我早就说过,你斗不过我妈的。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答应她来吃这个晚餐?对,没有错,就是为了看你们的好戏,的确和我预计的一样精彩呢。”   少年天使般夺目的笑容就在面前,但他却吐出了魔鬼一般的话语。   湛晴深深吸气,再一次用力压下怒火,然而同时,她心中另一股火焰却在渐渐升腾。   她知道许寞非对官理惠还有感情,一开始他就和她说过,但原来听说和亲眼看到的感觉是不同的。整个晚上,餐桌气氛都显得有些寡淡,唯一保持笑谈的人是官理惠,但她大部分话显然是说给许寞非听的。因为在那些话里,很多都是关于湛晴不知道的事。属于他们的话题他们的记忆,官理惠娇媚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湛晴看着许寞非色泽渐深的眼瞳,看着他执着刀叉的紧握手指,身体一点点开始发痛。   甜点上来前,官理惠起身去了洗手间。   湛晴稍稍缓了缓气,哪知优泽却恶作剧似的凑到她耳旁,低声道:“你以为就这样简单?你错了。我妈的手段才刚刚开始而已,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今天许寞非一定会送我妈回住所,赌你一个吻,好不好?”   湛晴怒目瞪他,但心中却无端开始慌。片刻,某个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形。她悄悄将手伸入提包,摸索着手机。电话铃音霍然响起,她淡定地拿出手机,按键接听。   几句对话挂断后,她向许寞非大致转达了意思,表示现在需要他亲自回公司一趟。   然而,他还未开口,一个女服务生便跑了过来,表情略微慌张地告诉他们,那位女子在洗手间晕倒了。几乎在同一刻,许寞非飞身离座,冲向洗手间将官理惠抱了出来。   依偎在他怀中的她脸色有些苍白,柔若无骨地攀附着他,绝丽脸孔上带着令人心动的苦痛愁容。   “我送她去医院,你自己回去!”他拿过官理惠的包,只吩咐了一句便走向门口。   “可是你还有事,不能让优泽送吗?”湛晴的语气近乎乞求,这令许寞非停下脚步回头,他们的视线对上,他眼底有她从不曾拥有的忧色,湛晴收紧手指,再一次开口:“让优泽送吧,好不好?”   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什么,但距离有些远,餐厅灯光朦胧,她看不真切。   “寞非,我好难过……”他怀里的女人在这时呢喃了一声。他缓缓蹙起眉,凝视着湛晴似有些犹豫。   某些东西突然在她身体内碎裂开,湛晴撑着桌面,忽地一笑,“没关系,你送她吧。那些事我会自己搞定。”   “谢谢。我晚点再打给你,你自己回家小心。”优雅薄唇低吐话语,许寞非抱紧怀里的人匆忙离去。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餐厅,直到确定他已开车离开不会从落地玻璃窗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她才虚脱般无力地跌落座位。   为什么最后关头,她要大方呢?   许寞非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她完全可以强硬地让他留下,或者一起上车跟去医院也好啊!为什么,对视那一刻,看到他眼底犹豫的那一刻,她要退怯呢?   她呆呆看着桌上那两杯玛格丽特,完全没察觉身旁少年注视她的眼神,也没察觉到帮她拭去眼泪的温热手指,就连他拿出卡付完账,收拾东西拉她走出餐厅时,她依然呆呆的。   夜幕,星子明净,浮云清晰可见。初夏的夜晚,清风怡人,空气里充满了花朵的甜香,六月,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盛开的蔷薇给予人对爱的憧憬,然而无论爱情多美,花朵也终将凋谢!   她的爱情,是否在未盛开前便已消逝?   此时此刻,她的眼前,只有许寞非抱紧官理惠离去的那幕。   他的怀抱,他的手臂,他充满焦虑的削薄脸孔,他的一切,应该都是她的!起码,在她以为,那些都是属于她的!   但是,另一个女人只需耍一个诡计便能让这个睿智冷静的男人被蒙蔽双目!   “优泽……”她在大街上停下脚步,抬起的脸庞上,泪流满面,“我讨厌她……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优泽,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非常讨厌你母亲!”她的眼泪突然停止,她用手背抹去脸上其余的泪水,黑色眼瞳就像要迸出火来。   许久,她开口:“我恨她!所以,我一定要把那个男人夺过来!身体和心,完完全全地夺过来!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再流一次泪!”   夜,听见了她的声音。   优泽看着面前的女人,上前紧紧拥了拥她,在他退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这个少年在她耳旁说道——   “我也,一定会把你夺过来,身体和心,完完全全争夺过来!”   不耍手段,不代表她不会,不代表她耍得不好。只是因为对方是她爱着的人,所以她不想去耍。但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和危机意识。当敌人来袭,很多原则都不得不被逼放下。   她承认,有些时候,她有点天真亦有点单纯,但在业界打滚了两年的她,绝对不愚蠢!   既然官理惠不愿意就这样罢手,那她也会理所当然地予以反击。   第二天再见许寞非的时候,她很想像个小女人般撒娇着上前询问,但是她没有。她只是莞尔一笑,循例问了句她没事吧,就开始和她谈工作。   他看她的眼神有微微疑惑,但很快便恢复常态。   离开他办公室前,她又折返,俯身在他额角印下一吻,“你看上去有些累,晚上我们别出去吃饭了,看去你那里还是我那里,我给你煲汤好不好?”   “你会烧饭?”他微微眯起眼。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她不满地挑眉。   “好吧,那去你那里,我这里可能没有你需要的餐具。”他淡淡摇头。   “嗯!对了——”她冲他眨眨眼,“老板,今天下午我会提早两个小时走,不过你放心,我会做完全部工作的!”   让一个男人尽快忘记旧情人的方法之一,就是给他一段完美浪漫的全新恋情。没有任何压力和猜忌怀疑,聪明适度,呵护适度,空间适度。   湛晴关上办公室的门,悄悄勾起唇角。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学校暑假,她有很多时间,除了快速有效地完成工作,她总是花很多心思在与他每一次的相处上。优泽生日那晚后,官理惠时常都会打电话给许寞非,还有几次,甚至堂而皇之地在他公司出现。   每一次,她都曼丽多姿,仪态高贵,所到之处无不激起异性的惊叹惊艳。   对那个女人,湛晴始终态度平和,将所有情绪统统收起。她知道她出现的意图,但是她不会当面发怒,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不计形象后果地与情敌发生正面冲突。   然而,对于她的平和,官理惠却愈加不知收敛。甚至,在几次他们约会时她都会打来电话,大有与其牵扯到底的决心。往往在这时,许寞非都露出与冷漠个性不符的犹豫眼神,也许他并不是一点都不清楚官理惠的用意。只是对于他来说,那个人在他心底曾经放得太深,就算明白她这样子的用意,就算曾经她狠狠伤害过他,在面对她一次次娇楚软语时,他依然推不开。他的漠然无情,只展现给除她之外的女人。看着许寞非那样的眼神,湛晴唯有一次次妥协。就算心里难过得要死,她都依然选择笑着大方放手,她知道,只有暂时放手,才能继续留他在身边。   官理惠太强了,她的强是因为拥有和许寞非那些她所不知道的回忆和爱情。而她呢,她又拥有什么来对抗?除了这份不输给任何人的爱他的心情,她什么都没有!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内,许寞非似是察觉出她笑容后的心情,握紧她的手却欲言又止。   她抬头,唇色微有些苍白,但唇畔的笑容未减,“寞非,我相信你。我承认,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相信你。”就算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把他留下,她还是会这样说。此刻,她唯一能给的,只有这份信任。   略带落寞的笑容,却依然神采奕奕的黑瞳。   其实后来再度回想,许寞非,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决定了某些事。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太专注于和那个女人的争斗,不敢去窥探他的内心,所以反而忽略了他心底一些被掩藏起来的东西。   她努力支撑笑容,努力维持信任,但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一种悲怜的单方面的爱,能支撑她到何时。   整个夏天,她在他面前笑着,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哀伤。   那段时间,她压抑着痛苦,不敢见除却许寞非之外的任何人,包括优泽。那个少年有一双温热的手和太过明亮的双瞳,她怕自己会因为脆弱而去依赖,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紧浮木。而她清楚,如果她去依赖,只会让那个少年产生更多的误解,从而令事情进入另一个糟糕境地。   于是,她一直都一个人撑着。   直到那次事件来临,当她在无底的绝望痛苦中徘徊了近一个月后,那个支持她的信念终于溃不成军,她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然而,就在她已打算放弃的那刻,他却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了她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的话。   他说——湛晴,我们结婚吧!   她看着面前如雕塑般立体优雅的脸孔,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第十一章 从地狱到天堂,她要的幸福   许寞非在对她说出这句话之前曾经失踪近一个月,不在住所,也没有去公司,更没对任何人透露过他要去哪里的信息。   从酷夏到初秋,他的手机一直关着,她找不到他。   许寞非失踪第七日。   炎热的夏日仿佛突然间封冻起来,她走在S城的街头,穿行在建筑下的人群中,心里空落落地疼。支持了那么久之后,还是不可以吗?   雨下起来的时候,她忘记躲避,任凌乱雨丝打湿了她单薄的纱衣和发丝。   马路斜对面,面容耀眼的少年反手拎着书包,正和几个朋友自冷饮店走出。傍晚时分,因为下雨,天空乌云密集,阴沉到令人感觉窒息。   身旁的朋友边笑闹边讨论着等下去哪里吃饭,吃完饭去哪里聚会。他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那些热闹喧哗,似乎与他没太多关系。浅棕色眼瞳放空般看着伞外暗沉天际下的雨丝,渐渐覆上一层寂色。   注意到前方少年的沉默,个子娇小的周妍悄悄上前与他并行。一整个暑假,她花了很多时间找到他时常会去的几个地方,再假装偶遇慢慢打入他的朋友圈,但到再开学的如今,她和他的关系却没有半点进展。   “优泽,晚上你想吃什么?”她试探地问,而少年只是漠视前方,忽略她的存在。   少女没有气馁,加倍用心地去靠近他,“对了,我早就想问你,你这这款欧米茄的手表真的很漂亮,要多少钱才能买到啊?”她找到了话题,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触着他腕上的表。   然而,那个少年却如触电般甩开她的手指。   “别碰它!”他撇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周妍被他嫌恶的语气吓了一跳,她小心抬眼,从侧面看去,只觉得他那双覆着修长睫毛的上挑双眼带着一股凉凉的萧冷。怎么会是这样的眼神?她在冷饮店时还看见他和朋友们有说有笑,为什么只是片刻工夫,他的表情就变成这个样子?   少女正在疑惑间,却见优泽的目光豁然间清明起来,仿佛有一道光掠过他瞳底,将他细致的脸庞映得分外夺目。   “优泽——”周妍被他那一刻的炫目面容所吸引,失声低呼。短短数秒,竟有很多种错综复杂的表情在他脸上变换着。少年握着伞朝马路斜对面飞奔而去,他如此急切,甚至忘记去注意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片刻间,马路上刹车声一片,而他却穿行而过,在某个没有打伞的人影前停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数月都在躲避他的女人,一见到居然是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本充斥在心间的不甘和怒火在触及她那张苍白的小巧脸孔时褪去,不忍与心疼涌上,他有些失控地朝她喊,“你这个白痴女人!老是躲着我,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可为什么这副模样在我面前出现?”   “优泽?”湛晴抬起头,少年的脸庞近在咫尺,某个念头自脑中划过,她突然转身就走。   “不准走!”他将书包背上,一伸手自她背后牢牢搂住,同时移过雨伞为她遮挡越来越大的雨丝,“你什么意思?看我就想跑,我有那么恐怖吗?可恶!走,跟我回去!”   “优泽,放手!”她尽力扳着腰间的手,但依然无力抵抗他的力道。他拖拽着她,拦下出租,将她硬塞上车,接着向司机报了别墅地址。   出租车急速消失在雨幕中,马路对面,周妍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那些朋友也因为优泽的异常而诧异万分。   “那个,好像是他姐姐吧?”某个认出湛晴的男生说道,“奇怪,他对他姐姐的态度怎么总是给人怪怪的感觉?”   “呵呵,难道说那家伙有恋姐情结?”不知谁打趣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可能!上次去露营时,我就觉得有些怪怪的了,他对她那种态度,与其说是对姐姐,倒更像是对恋人!”   “哇!真的假的,优泽这么新潮!”其他几个朋友不以为然地大笑,并没有人把这些话当真。   然而,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少女却渐渐白了脸孔。有一种寒冷的不安感自脚底弥漫而上,混合着漫天飞舞的雨丝,渗入她心中。   管家岑伯一路自客厅追入,担心地询问着,却始终不及少年的脚力。   湿漉漉的书包和雨伞被随手仍在光洁的米色地砖上,他拦腰抱紧仍在挣扎的湛晴,拖拽着朝楼上而去。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人,岑伯在感叹少爷今日回来很早的同时喊来佣人帮忙。然而那个已走上楼梯的少年却厉声喝退其他人,吩咐谁都不准上楼。   他踹开房门,将她拖入浴室。   “放手!优泽!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湛晴见他一手旋开浴缸的笼头,一手仍紧箍着自己的腰不肯放,心里大感惊慌。他、他不会是想……   “洗澡!”果然,少年扯扯唇,说出两个字。   “我会自己回家洗!你放开我!”她更加用力地挣扎,甚至用脚去蹬他,如此激烈的一番挣扎加上浴室地滑,他一个失衡朝前摔去,抱着她一起撞在墙壁上。   一声细微的喀啦声传来,优泽低骂一声放开她,连忙抬起左腕察看,“可恶!你居然弄坏我的表!”他脸色阴沉,倒是将她吼得一愣。她探上前一看,才发现那是在他生日时她送的表。   “笨女人!白痴!”他看着手表面上的裂痕继续骂,湛晴简直哭笑不得,“你有病啊,一只表而已,而且还是我送的,顶多再买好了!”   “你懂什么?就算再送也不是现在这个了!”少年瞪她一眼,声音逐而减低,“这是、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湛晴顿时明白过来,原本因被强拖来的恼怒也消了大半,“你是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没收到过生日礼物?”   “切!很奇怪吗?干什么突然这种眼神?”他并不想被同情,站起身别过头。   湛晴一愣,原来,他不只像岑伯说的那样,在来S城后没有生日,就连以往在日本都一直没有过生日。   见她沉默,他又回头,“喂,你不要发呆!快点给我洗个热水澡!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雨那么大,不洗澡一定会生病!”   她心下一松,原来他是怕她生病,她刚才差点以为他是想……湛晴点点太阳穴,发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浴柜里有睡袍和毛巾,是你之前搬离时没带走的,可以用。”优泽看她一眼,目光突然有些闪避。他转身吩咐完,便为她拉上了浴室门。   本还诧异着他闪避目光的湛晴在转身看清浴镜中的自己时,不禁低呼。原来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湿透,在浴室明亮灯光下一照清楚映出了里面的内衣和玲珑身形。   她深深吸气,开始喃喃念叨着,意图催眠自己只当没发现这回事。   浴室门外,少年贴着门扉压低急促的呼吸。那个笨女人,完全不明白刚才那刻他要花费多少意志力才能将自己的视线和脚步移开!   真是笨死了!   那天晚上,她在优泽的坚持没能回家。之前被他一闹,她的心情是缓解不少,然而待洗完澡独自徘徊于别墅后面的小花园,那种绝望般空乏的心情又涌了上来。   雨后的空气里,有股泥土的清香,风带着凉意撩动薄薄的睡袍下摆,寂寥而萧索。她在花园的角落蹲下,将脸孔深深埋入手臂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腿开始发麻,但仍固执着不愿起身,只想就这样躲着,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要想……   温热的手臂自身后围上她,优泽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如果过得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   许久,她的声音低低传来:“别管我,好不好?”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干脆在她身后坐下,并用力将她拉入怀中,“现在正是我把你争夺过来的好机会,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优泽……”她叹息着侧头看他,少年眼瞳明亮,帅气的脸庞却有一半陷在阴影里,那是种简单与复杂的交纵矛盾,一如他以青涩年龄说出属于成人话语的矛盾。   “优泽,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我和你都不可能,你懂不懂?”她一遍遍叹息,“你有没有想过,我八岁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我读高中的时候,你才读小学;我开始初恋的时候,你还在学加减乘除……真的,我只是这样想着,就觉得很荒谬!”   “那就不要想,闭上眼睛感受就行!”他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前,“听到没有,这是我的心跳,是不是很快很乱?你根本不清楚,每次只要靠近你,它就会不听话地乱跳;见不到你的时候,那里就会空落落的;晚上,总是会梦见自己抱着你的画面!就像刚才在浴室,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抱紧你……”少年说着,唇就要落下。她慌忙推开他站起,退开数步。   “不,不知道的人是你!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就算我不介意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我和你还是不可能啊!优泽,如果你真的懂感情,你就该明白我现在的心情。除了那个人,我根本看不到别人!我就是没有办法不爱他!就是没有办法忘记他!哪怕他一声不说突然失踪……我还是狠不下心割舍掉他!”夜风里,她拽着拳头,痛苦地按住心口,“没有办法!没有一点办法……所以,我只有努力撑着,在这里等着他,在我支持不下去的那天之前我都会等他回来……”她旋身,深深吸气平稳情绪,“我想我还是回房间吧,明早天一亮我就走,今天,谢谢你。”   “他不会回来的。”他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飘忽的语气,却透着彻骨凉意,“无论你努力多久,到头来会发现,其实你只是在浪费时间。许寞非——不会再回来,他抛弃你了。”   她甩头,不去听那个少年如同预言一般的话语。她不会相信的!绝对不会!   第二天清晨,她换回衣服如逃跑般回到了公寓,之后的那些日子,她每天都令自己很忙碌。新的学期不久后开始,她奔波于公司和学校间,除了吃饭睡觉,不让自己有半点空下来的时间。   然后,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一周……   十天……   半个月……   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好似漫长的一年。随着时间推移,优泽那晚的话却一遍遍在她耳旁清晰起来。而她的心,也一天天枯萎下去。   第三十日,她麻木地听着手机里“对方已关机”的电子女音,终于狠狠摔烂了手机。她开始一件件砸公寓里的东西,凡是许寞非碰过的,使用过的,依靠过的,她统统都砸。她咬紧下唇,倔强地不让聚在眼眶的泪水流下!   她说过的,在完完全全把他夺过来之前,她绝对不再流一次眼泪!   而现在他走了,所以她不可以哭!   那天,她没有出门,也没有吃饭睡觉,在混乱的公寓呆坐了整整一天。   第三十一天清晨,她在浑浑噩噩中仿佛听见有门铃声。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她的意识已经不太能思考,她只是下意识地站起来,脚步虚浮着走去拉开了门。   “湛晴!”门外,那个优雅的俊美男子站在那里,他似乎消瘦了些,但相对于她却很精神奕奕。那双熟悉的浅灰色眼眸,有如上个世纪的回忆。   “湛晴,抱歉。”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他伸手抱紧了她,“很抱歉,让你担心了,现在我回来了,湛晴!”回来了?   是许寞非回来了,还是湛晴的许寞非回来了?   在无声无息失踪第三十一天的清晨,他居然就这样回来了?!   太多埋怨,太多委屈,太多不甘和恼怒,然而一切都在散着熟悉气息的怀抱里消散。她惊叹于自己的软弱和无原则,可是此时此刻,心中的思念排山倒海而来,除了抱紧他,她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许寞非,你说,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么?   求婚的时候,他拿出了钻戒。光彩夺目的两克拉钻石,被铂金支架高高托起,优雅而简洁的款式,戒指的大小正合适。   毋庸置疑,这是买给她的钻戒。   结婚吗?   和无故失踪一个月后又突然求婚的男人结婚?他甚至从来没对她说过喜欢和爱之类的话语!   也许对其他女人来说,这是永远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但是,她接受!   没有一声质问,没有一丝犹豫,她蓦然抱紧他,“好,我们结婚!”在他面前,她的爱情是如此卑微,他的一举一动,掌握着她的一切。   可是,就如同她自己说的,她没有办法!   只要那张冷漠的脸孔稍稍露出一丝温柔,她的心就无力地柔软下来,除了抱紧他再也想不到其他。她知道,这样的恋情很危险,她对他放任的溺爱会使她永远处在被动位置。   然而,对一个曾经以为注定已失去他的女人来说,还能怎样呢?   许寞非看了眼混乱的公寓,心里明白。他拍着怀里的人,声音轻柔:“抱歉,让你难过了。这段期间,我……等过段日子,我会从头开始,把所有那些事再慢慢告诉你听。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她只是淡淡一笑。   在她的应允下,他很快就开始安排婚事。   重新布置他的双层公寓,订酒店婚宴,添购物件,印制请柬。   十月,他和她一起回了趟N城。许寞非的父母都已过世,数年来和亲戚又疏远,所以他那一方面,只邀请了各界的朋友。这几年,他在音乐界声名大噪,预定邀请的人自然都是名流明星。   而湛晴这里则不同,她的父母健在,亲戚平时也和她家人走动较多,唯一的女儿结婚,自然要事事安排妥当。   接到湛晴电话后,母亲果然大怒。女儿结婚,居然在最后一刻才通知家人,个性剽悍的母亲自然是一顿数落。   然而等到许寞非陪同她带着礼物聘金等物品回到家中时,母亲却为这个男人优雅高贵的气质和不凡的谈吐所撼住,更令她震撼的是——虽然已过去数年,但面前男人的脸俨然就是女儿房内那些海报中的主角!   难道说,她的女儿居然真的将当初那个遥远崇拜着的偶像,变成了未来将陪伴她一生的最重要的伴侣?!   这个消息,多少令湛晴父母有些不安。   毕竟是年长的老人家,看着许寞非那张完美的脸庞和挑不出任何缺点的言谈举止以及他一出手就是八十万的聘金,总有种不真实的虚浮感。   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出众之极的大人物,会是真心想和他们女儿结婚的吗?   都说娱乐圈人流复杂、混乱,为什么女儿却这么死心眼,独独挑上这样的人呢?而且,结婚还办得这么仓促,半年前她回来的那次也没听她说得在和谁谈恋爱啊!   忧虑归忧虑,但他们毕竟有分寸,知道这些话不能当着面说。   准备晚饭的时候,母亲趁着她在厨房帮忙,忍不住问了起来。   “妈,其实这几年提携我的人就是他。那次休学去巴黎,也是为了当他的助理。我在他身边已经很久了,我是真的很爱他,想和他结婚,在一起生活。”   如此看去,女儿的眼睛是湛亮的,就如同那一片美丽晴空,象牙色的瓜子脸泛着柔和的光,那是幸福之光。湛母稍稍宽了宽心,却又问道:“那他呢?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这样爱你,想和你结婚生活一辈子呢?”   湛晴眼神微变,但这几年的生活早令她练就了张波澜不惊的脸。只是瞬间,她便绽开灿烂到惊人的笑容,朝母亲点点头。   “唉,要真爱你那也就罢了。老实说,一个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婚姻,男人有没有钱,长得好不好都没关系,最重要是要对你有心,有了心,就什么都肯为你。”母亲忙碌着手里的蔬菜,却依旧断断续续地叮嘱着,“你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一旦决定的事,怎么和你说都没用!以前的事也不和你唠叨了,不过结婚这种事,你一定要慎重,好好想清楚,千万别一时冲动!那个男人,太优秀了,妈就怕以后你会吃亏……”母亲的声音,混合着冲洗蔬菜的流水声,在这个秋日午后,静静自她心间流淌过,带着些微的凉,牵引出淡淡苦涩。   饭后,湛晴抱着薄毯和枕头,踏入自己那间闲置许久的卧房。二十多平米的空间,一切摆设如昔,母亲似乎经常打扫,两年多未住,居然没有一点灰尘。   写字台前方的白墙上,他的海报犹在。   那一瞬间,她的视线仿佛穿越时空落在遥远的某处。那时的自己,如何在深夜努力,每每疲倦不堪,却只要一抬头看见对着自己微笑的他,她的心便仿佛插上了翅膀般雀跃。即便梦想的那端远在遥不可及的天边,她依然相信,只要努力着,总有一天,她可以站在他面前。不再是FANS的身份,不再是陌生的过路人。   她要交集,许寞非和湛晴的交集!   “你果然是我的忠实FANS。”身后传来海报中那个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回过头去,他修长的身形正立在书架前,一张张翻看她收集的那些CD。   许寞非在出过一张CD后便转战音乐创作和制作,所以在那后,她便只能从别人的歌声里收集他的创作。只要是由他作曲或是作词的,哪怕在整片CD中只有一首,她也会立即买下来。   之后虽然去外地就读大学,但每年放假时,她都会带着满背包的CD回来,将那些收集来的各式CD视如珍宝般存放起来。   甚至,在她巴黎那间未退租的公寓里,都存放着他近两年的所有作品。   这些,许寞非他是不知道的。   “居然每一首歌都有!”看着满书架琳琅满目的CD,他微露诧异,“这里面很多歌甚至连我自己忘记了,你居然会有。”   “习惯有时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湛晴铺完薄毯,朝许寞非淡淡勾唇。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是张扬的人,有很多话都只是点到即止,她想他现在应该明白了,“你今天就睡我房间,毯子和枕头都是新的,我知道你不习惯用别人房间,不过比起客房,我的房间可能会好些。浴室里我也已经放了新的牙刷、毛巾和睡衣,晚安!”   在她思索着还有其他哪些需要准备的东西并要跨出房门时,他的手越过她肩膀,将房门重新关上。纤细的腰身被散着淡淡古龙香水味的手臂揽入怀中,她感觉到对方抵在她发间的下颌,有微微呼吸拂来。被他如此抱着,她的胸口一阵沉闷,几乎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你有些瘦了,那一个月,很对不起。”低沉的嗓音,他的唇就在她耳际,就如同恋人的呓语。可是,他却不明白,真正的恋人之间是不需要说对不起的。他一再如此说,只会让她更难过罢了。   许久,他再度开口:“认识官理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别人的女人。”她侧过头去,只见他眉宇紧锁,浅灰色瞳底刻着隐约伤痕。   他与她一左一右依靠在窗边,他点燃一根烟,目光投在窗外的夜空,慢慢讲述那些距今已有八个年头的往事。   夏日的初遇,属于二十四岁的女生和二十一岁的寻梦男孩。   一开始,只是缘于彼此对音乐的共鸣。他喜欢创作,她喜欢那耀眼的舞台。作为日本来的华籍交换生,虽然她年龄比他大上三岁,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在同一系上课。她的绝美姿容和娇柔气质以及那如同天籁般的嗓音,是校内所有男生心中的女神。要注意到她喜欢上她并非一件难事,难的是,这样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生到最后会喜欢谁?   很显然,他成了那个幸运儿,在以助教身份辅导了她数次课程后,她竟主动开口和他表白。   恋情,就这样开始了。所有浪漫、纯情、唯美,他们一样都没拉下。他是那样纯粹地爱着她,以至于从来没思考过她在日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背景。在他看来,空间并不是距离,未来只要他努力,他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他虽然在校,却已开始四处投曲目给唱片公司,最后有个唱片经纪发掘了他,而助他成名的要求是——希望他本人以歌星定位出道!   虽然这不是他的初衷,却仍是个幸运的开始。   事业,一点点建立了起来,但就在这时,官理惠却突然回去了日本,原因并没有对他说。那时,他忙于第一张专辑的制作,并没有时间多想,只是希望能尽快成名,这样才能给予他所爱的女人幸福。   数月后,当他因思念飞越海洋,去到她的城市后,才霍然发现,与他相连了近两年的恋人,居然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   日本崎煌会社龙头栗户康川的情人,这就是官理惠真正的背景!   指尖的香烟早已熄灭,他却仍无所察觉地凝望远方夜空。秋日的空气里,飘来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凉风徐徐,星子在天幕闪烁,看去每一颗都如钻石般,美丽却冰冷,高高悬在遥不可及的天边。   许寞非的回忆在这里停止,这一夜,他没再说下去。   湛晴知道,回忆里美好的部分已经结束,而下来的六年便是那些不堪的痛苦记忆。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她知道他此刻正在想谁,她突然很想开口问,问他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明知道她会担心,又为什么整整一个月连个电话都不给她?   最终,一切言语尚未出口便已消散在秋风里。   比起她心里那些疑问,她更加不想看到他难过。假如官理惠给予的只是伤害,那她希望自己给予的是温暖和体谅。当时间流逝,一切都会过去,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最后,他的未来一定会有她!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绝对不会放开他!   第十二章 那个漫长的秋天   他们在N城逗留的几天里,许寞非在安排下分别与湛晴的亲戚们见面吃饭。因为亲友众多加上三姑六婆蜚语流长,她总怕许寞非会不喜欢。但几天下来,虽不见他有多热情,但应该做到的礼节他一样都没少。   见他这样,她心里多少有些感动。毕竟那样寡言漠然的一个人,现如今要被一帮目光好奇的长辈们小辈们围绕几天,不是简单的事。   回到S城时,距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大学已开学数日,她不想落下进度,每日依旧在工作和学习中忙碌。放假时除了去采购便是在小公寓整理物件,婚后她会搬去他的公寓,考虑之后,她买下了自己的这套小公寓,以方便以后父母来S城时入住。   湛晴泡了杯咖啡,回到电脑前继续忙碌。还没打几个字,公寓的门铃一阵急促响起,她正思索着某个细节问题,迟了两秒起身,那门铃便如发疯般连续响着,其中还夹杂着阵阵踢门声。   湛晴只得急忙起身,疾步拉开房门。   门外,那个少年拽着书包后退几步正欲撞门,见她出现,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扬起怒火,推着她走进公寓。   “这个怎么回事?”他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红色请柬扬着质问。   “你怎么知道我公寓地址的?”因为怕麻烦,自搬出别墅后,她一直没透露给他新的住址,这个地方甚至连岑伯都不知道。   “我问你这个是怎么回事?”少年怒吼,用力将请柬甩在她身上。她皱皱眉,拿起那张请柬看了看,里面邀请的人是谁她并不认识,想来应该是许寞非那边的人。她不知道优泽是怎么弄到这张请柬的。   “为什么你要结婚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连我同学的父母都邀请了,却偏偏不告诉我?为什么?”少年情绪激动,握拳的手指在颤抖,她几乎听得见关节的咯咯声。   “因为告诉你,你就会这个模样出现!”湛晴弯腰将请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回头淡淡看他一眼。   “所以就是说——你故意要瞒着我的对不对?”疼痛瞬间席卷他,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痛!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愤怒过,身体内的怒火就好像要将他燃成灰烬!“他不爱你!他永远不会爱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白痴?”   “住口!”她脸色一变,胸臆间蹿上怒火,“优泽你够了!不管我和谁结婚,你都没资格来和我说这些话!与其整日想一些不切实际又浪费时间的东西,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   “少用大人的口气和我说话!”他丢了书包,焦躁地解开校服衣扣,“你根本就不明白,如果你知道那个家伙前些日子到底和谁在一起,你就不会——”   “我知道。”她打断他,象牙色的脸庞突然静下来。她站在他面前,眼瞳静如止水,“在他失踪后,我委托人去查过。你在街上看见我的那天,航空公司已经给了我正确讯息,据说,他和一个叫官理惠的女人,一起坐上了去瑞士的商务客舱。”她淡淡说完,抬眼看向少年,“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你知道?!”他震惊,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仿佛突然不认识她一样,“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你——”   “我只是想抓住幸福罢了!”她轻轻笑起来,那笑容有些透明和飘忽,却是真实存在的,“无论他曾经和谁去了哪里,最终的结果,他还是回来了我身边。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我不可以太贪心……”像是在对他说,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贪心的人,最后是什么都无法得到的。”   “贪心?”优泽冷笑着嘲讽,“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些什么东西?你以为无节制地放纵那个家伙他就会爱你?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向你求婚?”他盯着她,一字一字清楚说道,“我妈回去日本了!那个人的太太不久前在一场意外中死亡,所以她现在不用再当情妇,她会回日本,和那个人结婚!”   少年看着她,瞳底阴影弥漫,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就在今天上午,当他自几个同学的议论中得知音乐教父许寞非婚期将近的信息时,心脏差一点停止跳动!湛晴会在一个月后和许寞非结婚?!不过短短数日,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优泽,我听说了你姐姐要结婚的事!”一个男生扬着手里的红色请柬,笑着戏谑,“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姐姐的结婚对象居然是那个音乐界的名人许寞非!据说,那个许寞非可是和很多女明星还有名媛都‘交情匪浅’呢!之前差不多一个月就要换一个女人,怎么这次会突然宣布结婚?”   那些男生平时就看优泽不顺眼,难得逮到一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少年盯着对方手里那抹刺眼的红色,渐渐收紧双拳。   “你姐可真是厉害,居然把这类型的男人都搞定了!上次家长日见面时,没发现她有这么大的魅力啊,难道是我眼神不好,看走眼了?等参加婚礼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看清楚,看她身上究竟是哪里有过人之处!哈哈哈……”   对方的话越来越过分,优泽眼神霍然冷却,他越过课桌,猛地拽住那个男生的衣服,“有本事,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双微微上挑的狭长双眸阴郁灰沉,那男生从不知道一个同龄人的眼神能可怕到这个地步!然而,数十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他自然不能示弱,“干吗,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你那个姐姐一定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办法,才骗到了许寞非和她结婚——啊!”   优泽一拳击出,对方恼羞成怒,立刻反击,周围的学生惊呼着后退,几个和对方交好的男生却一拥而上,趁势一起对付优泽。课桌被撞击得乱七八糟,几个男生斗的正激烈。教室角落,周妍一看情况不妙,赶忙去办公室找来了邱高。   从激斗中脱身的优泽擦了擦嘴角,在邱高的低喝声中一把捏住那张请柬,夺门而出。   那一刻,他的脑中只存在一个念头。他要见湛晴!一定要立刻找到她!   他绝对,绝对不可以让她和许寞非结婚!   窗外的天色并不明媚,这个秋天多雨而阴沉,连拂进室内的风也带着淡淡的土腥气,压着人的呼吸,沉重着不太舒服。   雨,似乎随时会来。   沙发上的女人没有说话,眼瞳依然静止着。   他上午从学校离开后,很快接到了那个被他称呼为母亲的女人的电话。印象中,她很少主动找他,除非有某些必须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例如上次生日,他清楚自己不过是被利用而已,但因为湛晴,他心甘情愿。   官理惠在电话里的语气有些淡薄,大抵她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说话时,口气都不会这么疏冷。   自己不被喜爱这一点,他从小时候起就知道。他也曾经努力表现过,为的只是希望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能够多些关注。但自从那一年,他在房门外听见她和那个人的对话后,他才明白,终其这一生,他母亲对他的态度都不可能发生任何改变。   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官理惠在电话中告诉他自己将回日本和栗户康川结婚,短期内不会再回中国,不过许寞非那里已经答应会继续负责他的音乐培训,她希望他自己能考虑清楚,不要只是一味地反叛。单纯而无理由的反叛,是最没意义的事。   那些近乎无温度的教训,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听,但今天他却坚持听了下来,为了只是从她那里打听湛晴的地址。   岑伯不知道,他不知道,但她一定知道!   他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只要她视一个人为对手,便会从一开始便调查清楚她所有的事。   摁门铃时,他很怕。   怕自己那样匆匆赶来,面对的只是无人空屋。如果她已经搬去许寞非那里,那么他又该怎么办?   无力的恐慌感,他厌恶而不屑,但这些偏偏是他无法忽略的心情!   不过,好在她还在……   此刻,就在他的面前,虽然遥远而陌生,却还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少年已经直勾勾盯着她许久,湛晴微微叹口气,头有些生生的疼。她起身自矮柜里取出医药箱,朝不速之客勾勾手指,“过来。”   优泽在她身旁的沙发坐下,有淡淡香气自她身上传来,是洗发水的清香,撩拨他的嗅觉。   “手。”她指了指他右手,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有几处擦伤,可能是上午激打时弄到的,血迹都已干涸,但他却浑然不知。   她用棉签沾着碘酒,小心地为他拭去血迹,一一将伤口消毒。   女人真是很奇妙的生物,明明年纪就比他大很多,明明总喜欢用教训的口吻说话,但无论身高体型却都是如此娇小。尤其是帮他涂药的手,纤细圆润,指甲修剪得整齐而光洁,触感柔软,令他的心犹在水中微微漾着。然而,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却闪出刺目冷光。   那是,她的结婚戒指!   少年的瞳霍然一紧,反手搂住了她。   在她下意识想推开时,他用几近乞求的声音开口:“不要结婚好不好?不要留我一个人。从小到大,我从没求过任何人。可是,现在我求你,不要嫁给那个男人好不好?他给不了你要的幸福,对他来说,你只是一个救生圈!他有像我这样喜欢你吗?有亲口告诉过你他的感情吗?可以为了你放弃其他任何东西吗?他只是因为我妈要回日本,才会和你结婚——”   “优泽……”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抵猜到了。他的心,始终都在她那里。其实,我并不是不在乎,并不是不嫉妒。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的心,在他那里啊……优泽,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如果你知道就不要嫁给他!”他将脸颊贴在她脖间,将怀里柔软的人搂得更紧。   “不,我说的难过不是指我,而是指你母亲。她回日本和你父亲结婚,却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你来说是件很糟糕的事。优泽,其实你真正需要的人不是我。我只是——”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他突然放开她,眼底的黑暗在扩散,“许寞非什么都不用做,你就无条件相信他,就算明白知道事实,也选择和他结婚!我呢,你甚至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我的感情!没错,我只有十七岁,就如同你所说还没有成年,只是一个孩子!可是,孩子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因为没有成年,就注定要被忽视吗?”他拽紧她肩膀,声音渐高,“因为是无稽的,荒谬的,不被这个社会认可的,所以就连被相信的资格都没有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冷酷?”   他一抬手,扫落了茶几上的医药箱,碘酒被打翻在地,药水在地板上扭曲朝四下伸展开。   湛晴深吸口气,放下手里的棉签,将心里的怒火压住。   “好,既然你一定要我相信,那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你对我感情是真的!”她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但是,这样一来,我以后也不会再把你当成一个男孩看待!对我来说,你不再是男孩,是一个男人!而对于一个喜欢我并且纠缠不清的男人,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所以,现在就请你从我的公寓出去!并且,希望你以后都能和我保持一定距离!我马上就要结婚,不想和除未婚夫之外的男人发生任何纠缠不清的事!”她的表情仿佛凝固起来,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是冷的,直直地透到他心里去。   他整个人都如同掉入一个无底冰窖,寒冷与黑暗交织而来,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凝视她的眼瞳,唇角露出惨淡笑容,那是自嘲的笑,绝望的笑!他瞳底的黑暗在急速扩散,逐渐笼罩住他全身,“如果是男孩,就无视;如果是男人,就让我别再靠近!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是的。”她手一伸,指向门口,“离开吧,我想我不必再和你说下去了!”   优泽低下头,额前的刘海覆盖了他的双瞳。这一刻,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以及重新开始流血的手指。   他拉开门,她站在客厅丝毫没有要挽回的意思。那一刻,他告诉自己,只要她回头,哪怕只是一眼,他就原谅她!   可是,她没有。   他离开了公寓,带着从她那里得到的冰冷和黑暗,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那时的湛晴不知道,这一天,将是颠覆的开始。   在后来的岁月里,她曾经很多次想过,假如那时她没有那么冷淡,就算只有一点点心软,也许事情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当她真正看清那个少年的隐藏在天使外表下的另一面时,她真希望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可以让她将过往重新来过一遍。那样的话,当初她宁可选择被冰雪埋葬,也不愿选择被他所救!   救了她,却又毁掉她整个人生!   这样的优泽,她不认识!那种感觉,就像是潜藏在他心底的恶魔突然跑了出来,带着全世界最绚烂夺目的笑容,却将她全部的幸福吞噬!   那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的婚礼!   即便用星光大道来形容今天维丽五星级酒店大厅里的通道也不为过,明星、名流、政商云集,记者们无法进入酒宴会场,只能在酒店大厅处拼命按下手中的相机。   音乐界教父许寞非的婚礼,已在今晚的S城掀起空前轰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次婚讯来得太快,太过仓促,让人不由自主猜测其中原委。但此刻,看到一位位光彩夺目的明星,记者和群众的焦点已被完全转移。   酒店大门,一阵尖叫与骚动声传来,记者们纷纷探过视线,才发现自黑色宾士上走下的男子居然是亚洲小天王TIM。性感不羁的笑容加上目前的超人气,TIM所到之处,尖叫声迭起。对于他的出现,记者大为震惊,因为之前TIM一直都在其他城市进行新戏拍摄工作,不久前才刚刚杀青,原定行程是赶赴韩国拍摄杂志写真。但如今,应该远在韩国的他却在S城的婚宴上出现,实在令所有人都大为诧异,不由感叹许寞非在业界的影响力的确非同小可!他虽非明星,却已拥有超越明星的架势,不知那位从未在大众面前曝光过的新娘,到底拥有如何倾国倾城姿容,才引得一代才子为其折腰,羡煞旁人!   随着TIM的进入,记者们纷纷转移战场,尾随其后追进大厅欲进行临时访问。   同一刻,一道矫健的暗色身影驾驶着摩托在酒店大门外的泊车处现身,随着那人取下头盔的动作,围观群众又发出接二连三的尖叫。记者以为又是哪位重量级明星到场,结果回头才发现来者不过是个少年!   然而,单只是这一瞥,便使记者明白那些尖叫声的理由。   那是个拥有绝色面容的超级帅哥!最多二十来岁,身穿咖啡色紧身衬衣,下身一条哑光皮裤,腰间是镶着暗银圆钉的阔皮带。黑色的发丝张扬而凌乱,刘海上的一抹暗紫,将那张本就白皙的脸孔衬得更加耀眼非凡。他随手将车钥匙和头盔丢给一旁的泊车小弟,在对方发愣时已迈开长腿,朝酒店内而去。   周围簇拥着的年轻女孩们开始窃窃私语,无数道爱慕视线朝他投去。少年眉头紧锁,帅气非凡的脸庞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黯淡,对于周遭一切视若无睹。那双狭长的上挑眼眸中,满是傲气自负以及深不见底的黑暗。   酒店一楼大型宴会厅后方休息室内,身着婚纱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化妆台前。镜中,映出新娘子的美丽脸孔,茶色发丝被卷成松松波浪散落在性感肩头,妆容成熟,眉梢扬着坚定。   为这一天,她不知曾经梦过多少次。   每次在梦里,都有一个自己坐在镜前的画面,但每次,她却都看不清自己的脸,也看不清成为新娘时的自己,表情究竟是如何的?   无畏的快乐。走到这一步,她是否真的已无所畏惧?   之前工作伙伴来休息室看她时,用充满羡慕的语气描述着外面空前盛大的场面。声称除了在娱乐圈的颁奖典礼上,还从没在现实中看过同时聚集了这么多明星的场面,再加上各界名流和政商以及被数十名保安挡在酒店外的媒体们以及宴会厅内身着纯白色西服出色而优雅的男主人,那情景如梦如幻。假如她们也能有这样一次婚礼,真是死了也值!   她听着,淡淡一笑。不知怎的,听她们如此叙述,却反而有种不真实感。一颗心像是悬在空中,找不到落脚处,总觉得不踏实,生怕一不小心醒来,发现这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新娘子怎么是这个表情?”调侃的笑声自门口传来,TIM正抱臂立在那里,不知看了她多久。   “TIM!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寞非也请了你?”她半惊半喜。   “那个家伙怎么可能请我!”他笑着摇头,“不过,有这张脸孔摆在这里,无论何处我都畅行无阻!那家伙在前面招待客人,顾不了后面,我只是溜进来看看你!”他慢慢走到她身后,透过镜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没想到,我不过去了趟外地拍戏,回来你居然已经要结婚了!”他凝神看她,眼底带着些微无奈,“不错啊湛晴,心想事成!恭喜你!”   “谢谢。”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个。   他靠近她,俯身凑到她耳际,“亚洲天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考虑一下——现在和我私奔?”透过镜子,她对上他的眼瞳,深邃而魅力,没有任何一丝玩笑在里面。她愣了几秒,忽而笑开,“TIM,最近演技又有进步了啊!”   有一些难以分辨的情绪从他眼底划过,他很快也笑了起来,仍是那种痞痞的笑,“真是可惜啊,以往这招都很管用的!”他扶着她肩膀,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经退回门边,“湛晴——”他回头看她,看她的目光里似乎带着遗憾,“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如果因分辨不清而耽误的话,很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去挽回——假如我几个月前没有去其他城市拍戏,现在一切可能都会变得不同!湛晴,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还相信真爱并勇往直前的女人!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吗?”看着她点头,他才缓缓舒了口气,“当然,无论如何,我们两个应该是朋友吧?”   “是好朋友。”她纠正他。   “很好!”他拉开了门,“凭你这句话,以后无论何时,只要你有困难,随时欢迎你来找我!”留下这个承诺,TIM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   湛晴再一次看向镜中的自己,深深吸气。   是的,她一定要幸福!为这一天,她努力近七年时间!苦苦追寻着的梦想就在眼前,扪心自问,这世界上有多少女孩可以嫁给自己的梦中情人?!   幸福!她一定会和许寞非幸福一辈子!   休息室的门又一次被人无声推开,来者正巧将她嘴角那抹甜蜜笑容尽收眼底。猛地,就像有尖锐利刃划过他皮肤,一阵灼然疼痛。少年收紧手指,反手关上门。   关门声惊动了她。   “优泽?”随着她的站起,自法国手工订制的婚纱下摆展开如花儿一般柔和的曲线。她站在那里,如同一朵绽放的白色蔷薇,洁白美丽坚定夺目,却带着细微的刺。就只是这样看着,他的心竟然就隐隐痛起来!   “我来祝贺你结婚!”他插着口袋,语气漫不经心,目光却将她牢牢锁住。   “谢谢。”她依然是平和的两个字。   “外面来了很多人,美女尤其多,你的许寞非正在招呼她们!”他撇撇嘴,扯出玩世不恭的轻笑,“看起来,他似乎和每个人都很熟!”   “客人是他请来的,他当然熟!优泽,别这么幼稚,对于他的过去我比你清楚得多!”她眉一挑,提着婚纱下摆来到他面前,“既然来了,今天就好好参加这个婚礼,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有片刻沉默。许久,少年再度笑起来,“那是当然!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难道出去破坏这个婚礼,告诉所有来宾,新娘子和我曾经接过吻?”看到她眼底升起的怒意,他顿时住口,“好了好了!以前那些事到此为止!我刚才是开玩笑,我来,只是想祝贺你婚礼!”说着,他走去一旁饮料柜前,背朝着她倒了两杯红酒。   “我知道你酒量不好,可是这杯酒你一定要喝!”少年递过盛着红色液体的水晶杯,“因为你要谢谢我,如果冬天时,我没有在雪地里救了你,如今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这一辈子最爱的男人结婚!”凝视她的浅棕色眼瞳是明亮的,如星辰般璀璨,带着些微的软。终于,这个少年还是退回了男孩身份。   尽管自己不胜酒力,但她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接过空杯,放回饮料柜上。再度回头时,瞳底的明亮已被黑暗所取代。   在她察觉到身体的异常时,他再一次笑了。   那是满含伤痛和愤恨的笑容,湛晴顿时惊觉,但为时已晚。当他扶住她软下的身体之时,她听见他在她耳旁清楚说道:“你被骗了。其实,我没有这么大方。从那天被你赶离公寓时,我就决定不会原谅你!湛晴,是你让我心底的黑暗苏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我抛弃我,为什么到最后连你也要弃我而去?我说过,我一定会把你从他那里夺过来!”他将她放置在沙发上,俯身压上去,“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我们来试验一下,那个男人对你的感情!只要他对你有一丝信任,那么今天你还是幸福的新娘,反之——”少年眼眸一暗,低头吻住她。   明明还有意识,明明还有知觉,她的身体却虚脱般使不出半分力!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怕过,心里的恐惧像是潮水般急速涌来,几乎将她吞没!   “优、泽……优……”她断断续续艰难地叫着他的名字,企图让他停下来。可是,他却反而愈加疯狂地吻着她,甚至扯开了她身上的婚纱。   宽大的沙发上,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因为没有力气反抗,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去,他们都像是在亲热中的情侣。   推门而入时,许寞非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听到动静,优泽停下动作微微侧头,将衣衫不整的湛晴紧搂在怀里,不让她脸上的泪水被人发现,“糟糕,我忘记锁门了!”少年邪笑着皱了皱眉,“让你发现这个秘密,可就不妙了!其实今天,我只是来和她做最后的道别而已!”   湛晴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可是她使出全身力气却连手都没法抬起。耳旁,听不到许寞非的声音,可是,她知道他正在看!   她知道他就在门口——看着他们!   空气,逐渐在这个房间里冻结,优泽几乎可以感受到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出来的冰冷怒气!那是没有温度的火焰,无声无息,却来势汹涌。   许寞非拽起少年,用力一拳挥去。他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薄巧的淡色唇角,一道血迹滑下,触目心惊的颜色,缓缓滴落在纯白的婚纱上。   注意到沙发上的湛晴,少年神色一变,伸手将衣衫不整的她用力摁在怀里。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想让那个男人看见分毫!   她的音容样貌,身体发肤,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他至死都不让!不管以后会遭到多剧烈的憎恨,他都不后悔今天这一切!   “滚。”许寞非的声音犹如从遥远地底传来,寒彻到冻结一切。湛晴想出声叫住他,想告诉他这一切只是阴谋,想大声呼喊她心里除了他根本容纳不下别人——然而,那个少年却在这时再度吻住她,把她所有的话语吞没!   他的黑暗无限蔓延,连同她一起覆盖……   “你们——滚出我的婚礼!”随着这句话,耳旁传来重重关门声,犹如死神的号召,只是一瞬,她所有的幸福支离破碎!   整个世界,天崩地裂!   她眼前,只余无垠黑暗。   秋天——这个在秋天的婚礼,这份她堵上一生的恋情,所有一切,均成为碎片,随萧寂秋风消失在这个漫长枯萎的季节里!   原来,终究到头,还是一个梦啊!   就如同她知道的那样,许寞非对于她,根本不可能如她对于他那般信任。如白纸一般薄薄的情感,又怎么经得起如此剧变?   这个秋天,一切都化成哀曲,飘散而去……   第十三章 此去经年,晴空湛湛   以黑白色系为主的客厅内,水晶灯光敞亮。   坐在沙发上的削瘦男子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细细察看茶几上的文件。半响,他抬起头,朝客厅另一侧倚靠在玻璃门前的挺拔背影开口:“合约内容都已经改正过来,看来这次M&S的确诚意十足!如何?是继续考虑,还是——”凝着始终都没回头的对方,削瘦男子再度推了推眼镜,等待决定。   “不用了,联系一下Z城那里,签约吧!”倚在玻璃门前的男子缓缓开口,轻薄的声音,很年轻,透着几份微妙的邪气。只是这样一个背影,就已充满了诡异的诱惑力。他拉开移门,风自露台外吹来,拂动他的一头凌乱黑发。夜幕中,星月璀璨,然而那光辉却远不及那人的面容夺目。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庞?   如女孩般白皙光洁的肌肤,细致眉宇,面容美丽,却透着玩世不恭的冷俊邪气与跋扈。那双上挑的细长双眸,俯视高楼下的都市,望着那闪烁纷繁的华灯,渐渐迸出与年龄不符的幽冷光泽,却又夹带着若隐若现的忧色。   数年的时间,不顾一切地努力,而今,他终于攀上这个世界的巅峰!   就在下方的那一片霓虹中,有多少人疯狂而绝望地爱着他,有多少人为了见上他一面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又有多少人为了他一言一举终日嬉笑流泪情绪无常?   原来获得爱,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   时至今日,无论那个人躲在这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可能再忽略他的存在!她一定不会想到吧,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少年,终有日,竟会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湛晴,你还想躲多久呢?”他按亮了手里的手机屏幕,薄巧唇角,勾起惑人浅笑。当他笑起来时,脸孔有如天使般灿烂,他像是在瞬间恢复到原本的年龄!   沙发上的维纶看着那笑容,却无声叹息起来。又是那种笑容,看似飞扬灿烂,但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不过是表面。每当他的心底的忧积聚到一定程度,他一定会这样子笑,就好像想用那种笑容来代替本该流下的眼泪。   数年前,他一手发掘了这个少年,并伴随他一路成长至今日。不得不承认,他是他所见过的人里,最聪明最努力也是条件最好的一个!天生的外形优势加上那股拼死向上的念力,令他的人气和名气在这几年里急速攀升。放眼如今的娱乐圈,只要有华人的地方,便一定有人知道他并喜欢他!   他的成功,甚至大大赶超了多年前M&S里红极一时的林抿基!   甚至连之前人气极高的亚洲小天王TIM,也因他的出现而在业界退居第二。   然而,维纶始终忘不了几年前,当他向这个少年问是否有兴趣加入娱乐圈时他的回答。   他问,是不是加入了娱乐圈,就能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维纶当时就笑了,觉得这个少年实在天真。于是他告诉他,加入娱乐圈,只是迈出梦想的第一步,想要成功,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和热情!是否成功与他对这一行业的喜爱度有很大关系。   无所谓!少年打断他,眼底是目空一切的张狂。他说,喜不喜欢根本就无所谓!只要可以让他成名,只要能让他的照片和名字布满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就算是最不喜欢的事,他也会去做!   他说,要获得,只有让自己站上顶峰!   那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维纶从他眼底看到了某一种沉沉伤痛。那是潜藏在他张狂桀骜背后的暗忧,这几年来,那种忧从未减少过半分,甚至与日俱增,却依旧被尽数压在他玩世不恭的俊冷表面之下!   然而,隐忍着某一种刻骨的情绪,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悲伤的时候只会笑,开始的时候却忘记如何去笑,除工作外从不肯多露任何表情,这样的人生再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崩溃!   只是,维纶却始终不敢去触碰他心底最深的那一处。那是这个少年的禁忌,一个秘密,就算是一手带他出道的他,也没有办法碰触分毫!   到底,到底在那里,藏着一份怎样的回忆呢?   维纶望着他,渐渐陷入沉思。   娱乐圈近来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M&S终于成功签下歌坛天王优泽未来五年亚洲市场经纪约这一重大新闻!   业内人都知道,位于Z城的M&S并不只是一家经纪公司。在业界,它被称为明星摇篮。国内几位重量级的巨星,包括之前的林抿基,后来的TIM,都是这家公司一力培养并持续签约合作的。   不过,这家重量级公司向来的原则是小投资大回报。相对于已红的明星,他们更偏向于培养新人。但这次,M&S老总却一改常态,以积极主动态度友好的方式,几经洽谈,以难以想象的大手笔签下了优泽未来五年的亚洲市场经纪约!   这一破天荒举动,令众人无不翘首以盼,以近乎膜拜的姿态,期待着优泽的屏幕处女作——即与M&S另一大人物TIM携手合作的首部电影!   事件影响之大,以至于关注娱乐圈的人士最近常说这样一句话——幸好,我们和优泽生在了同个年代,真难想象,如果没有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美好事物!   由此可见,这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在当今娱乐圈有着怎样坚不可摧的地位!   S城内景拍摄地。   TIM放下报纸,对报道里关于他与合作对象优泽不和的消息一笑置之。其实新戏开拍近一周,一直都只是在拍摄他单人的场景画面,他甚至连优泽本人都没见到,又哪来不和的机会?   娱乐圈就是这样,就算是没有的事也可以报道得如此真实!入行这么些年,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TIM抬腕看了看手表,想到某个正匆匆赶来的人,不由抿了抿唇角。   一旁,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准备下一场戏的布景,又有一人匆匆赶至,去到那几个工作人员身边焦急地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脸色都有些微变,纷纷放下工作,其中一人来到TIM身边,说道:“TIM哥,优泽正从大门进来,马上就要到了!”   “他不是在香港拍摄广告,要两天后才会加入剧组?”   “那个……听说是拍摄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优泽他拒拍了!”那工作人员表情无奈,“不过很奇怪,老总得到消息后并没有生气,还让他提前来熟悉场地,观摩TIM哥的现场拍摄!”   “观摩?”TIM嬉笑着耸耸肩,“就是说等会拍摄会多一个大人物级别的观众了?”   “呃,是的……”熟悉TIM的人都知道,最近几年,他一直在电影界发展,对于演戏各方面自我要求都极高,尤其拍摄时为了能更加投入,一直都有清场的习惯。   但这次,老总却来如此一招,分明就是表示如今的M&S,优泽的地位已在他之上。   “另外,同来的还有优泽的经纪人维纶!”   TIM打了个响指,“该来的都来了!好吧,他们要观摩就让他们观摩吧!不过是多个小家伙来看,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正在调侃间,TIM突然想起了某件事,神色顿时一变。   他起身走到一旁,迅速拨了熟悉的号码。   “喂?”对方接听得很快。   “你——你现在在哪里?”他揉着眉角。   “怎么了?干什么这么急?”   “不是!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并不如想象中简单。虽然时隔多年,但离逝的光阴始终都有它带不走的东西。   “就在你身后!”电话里传来笑声。TIM诧异地回头,那个人挂掉手机,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加快脚步来到他面前,“你啊,什么时候变这么心急?幸亏我知道你拍戏赶着要用,让小凯顺路送了我一程!他的飙车技术真是与日俱增!”对方笑着将东西搁在他座椅旁的小圆桌上。   “那个……”TIM跟在她身后,显得有些局促,“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见到那个……”   “怎么了?”   “算了!总之,你现在什么都别多问,先离开这里!”   “离开?可我才刚来,而且你今天要拍摄到半夜,我得跟着啊!”   “那个不重要!”TIM考虑着措辞,“你——去一趟我S城的住所!另外还有东西要你拿!”就在他不由分说推着她往外走时,两道身影已自外面踏入摄影屋宅内。   四双视线,对上。   优泽突然停下脚步。   有那么一个瞬间,维纶以为身边人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他身体内的灵魂被抽走,离开了本体。   维纶吃惊地看着这个如今已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少年,没料到他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和眼神。然而,不过眨眼时间,那种魂不附身的感觉立刻消失。   他定神再看,少年正缓缓勾起淡润的薄巧嘴唇,帅气的眉宇间流露出近乎魅惑的璀璨光彩。   “你好,TIM!”那个少年已径自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去,“我是刚加入M&S的优泽,初次合作,请多指教!”伸出的手指,骨节细长均匀,看似纤弱,却带着不可忽略的力度。两枚宽阔的暗银指环分别套在他左手的食指和小指上,除此之外,他腕间还扣着同一款的暗银阔手环,三个饰物的造型都极其别致,想来应该是特别订制的,衬着他身上一袭名贵休闲衫,愈加帅气逼人。   TIM抽出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往身旁人前面挡了挡。   从一开始在娱乐圈看到优泽这个名字后,他就知道,这一天的见面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在他加入M&S后,他知道这两个人迟早会碰见。他想她自己也应该知道这点,只是那天获悉了优泽加入并与他合作新戏的消息后,她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老实说,这几年她虽然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却总觉得她离他很遥远。工作、生活,她处理得无懈可击,就像她当初自己说的那样,的的确确是个最佳经理人。但是,其他呢,那些他看不见的表面之下的东西呢?   他无法忘记,多年前那场轰动S城的婚礼,聚集了那么多名流明星政商,吸引了大批记者和围观的群众。但到最后,结局竟会变成那样!   无数人的喜怒哀乐,所有一切,都让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给毁去!   在几个助理慌慌张张在宴会厅宣布婚礼临时取消后,他在酒店后门外的僻静马路看到了她疯狂追逐的身影。长长的婚纱扬在她身后,她提着裙摆,流着泪不停地追赶,但在她前方,却只是一片黑暗!   许寞非早已乘坐车子在保安护卫下离开,大批记者追逐而去,贵宾们各自散离,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婚礼宛若碎裂的水晶娃娃,分崩离析。   然而,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他却看到了那个飞奔的身影。   纯洁的白色在秋夜的风里飞扬,她追逐着那个早已不在这里的人,最终筋疲力尽地倒在街上。他在车子里看到随后跟来的少年,不过还是个大孩子,眼底却带着成人才有的复杂情绪。   他并不认识那个少年,只在当时记住了他的脸。   他有张帅气到惊人的脸庞。他在她身后站了许久,曾几次试图去搀扶她,但是每一次都被她狠狠打掉。   “从我面前……从我的视线里永远消失!”那个女人的眼泪里,迸出怒焰,“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听懂没有?听懂没有?!”她朝他怒吼,那声音带着悲恸的嘶哑,直直击在他心上。   然后,他看见那少年笑了起来。面对着她的眼泪,他却放肆大笑,仿佛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事比大声笑来得更加重要!   许久许久,少年收起全部表情,转身从她身边离开。   那时,身在车里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很久后,在她成为他经理人的半年后,他才在她一次酒醉时从零碎话语里听懂了整个故事。缠人的四角恋情,如果再加上他的话,就是五角了!   只是,他进退适度,懂得分寸,才最终洒脱于事件外。   其实,他想他也许可以理解那个少年的心情。这个年龄的人,情感激烈而莽撞,却并不能代表说,那些涌动的情愫只是一种浮华的热情!   十七岁,一个敏感的年纪。   若真的要去批判某些错误,也只能说是环境因素造就了少年如此个性!   那次,当她伏在吧台上,用悲伤的声音念着许寞非这个名字时,他突然很想照顾这个女人一辈子!   那天酒醒后,他并没有和她提起这件事。他知道她如果不是醉得彻底,是不可能说出这些事情的,也因此她并不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所有事。   他只是开始小心起来,用他的方式尽可能将她和逐渐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少年隔离开。   然而这个隔离,终是到了碎裂的时候。   “嗨,好久不见了,湛晴!”少年唇边的笑容在加深。他的口气,仿佛只是见到了多年未联络的老朋友。   “怎么,原来他们认识?哇,原来TIM的经理人也来头不小呢!湛晴姐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优泽的,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   周围,有窃窃话语声四起。今时今日,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懂得逃学、打架、无端发怒的叛逆少年,他是歌坛的巨星,被无数歌迷疯狂爱着的超级明星,他的每一句话,都能随时诞生娱乐圈头版新闻!   TIM皱了皱眉头,正打算开口解围,他身后的人却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披着盈盈卷发的女子缓缓伸出右手,象牙色的尖尖脸孔上是干练而沉稳的笑容,“我现在是TIM的经理人,以后可能会经常碰到哦。”   “TIM?”念着这个数年前就熟悉的名字,少年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思绪划过,“你果然有眼光,找了一个这么能干的经理人,不过,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呵呵,真是说笑了,能做TIM的经理人,可是我的荣幸呢!”湛晴笑出了声,那种语气与表情无懈可击,却又与人保持着巧妙的距离。招呼打完,她转向TIM,“对了,你刚才说要我去你家拿什么?”   看到她的表情,TIM才知道自己是担心过头。似乎,她能自己处理好这些。他释然一笑,“好像是我记错了。没什么要拿的,你帮我去弄杯咖啡吧。”   “好!”她应声而去,TIM在片刻后拿起剧本开始背台词,工作人员们见状,也纷纷重新忙碌手里的工作。   “维纶。”少年旋身,声音不大,只刚刚够让他听到,“你说如果我想要求公司重新配一个新的经理人,会不会遭到拒绝?”   维纶看着他,心里隐隐出现预感,“你想要谁?”   “她!”少年视线一转,投在不远处正给TIM递送咖啡的纤长女子身上。她有一头轻盈的茶色长卷发,眉梢透着冷定,杏眼被勾勒得分外深邃水润,象牙色的瓜子脸上笑容沉稳清湛。   时光如流水,他从没想过她竟然还在这个圈子里。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他却始终都不知道!   S城的天空,依然晴朗湛蓝,云洁白似雪,如同那一年她扬在夜风里的婚纱。   在身体恢复知觉后,在面对分崩离析的婚礼惨剧时,她选择的依旧是那个男人。即便明知道他已不可能回头,她依然拼了命去追!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看着流泪奔跑的她,那种感觉比她怒视他的眼神更令他疼痛!   那种痛,即便是时间逝去后的如今,都令他记忆犹新。   终于,过去都已远离。现在的他,已经拥有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能力!娱乐圈,只要她一天还在这个圈子里,她就不可能摆脱这场命运的游戏!   少年在工作人员安排的专椅坐下,交叠起修长双腿,唇角冷笑渐起。   结束一天拍摄回到TIM在S城的住所时已经深夜两点。   自跟了TIM开始经理人工作后,她便习惯用居无定所来形容自己。TIM太忙,通告一个接着一个,身为他唯一的经理人,势必得随时跟行。   很多时候,早餐和晚餐的时间都不在同一个地方甚至是同一个国家。所以,在工作没多久后,她便卖了那间小公寓,干脆打包行李以同住方式跟随TIM。一来是自己方便,二来也更利于工作。   当然,对于TIM这种嘴上说是朋友,实则依旧爱招惹她的风流明星,同住时在很多方面她都不得不防。例如洗澡前检查门锁是否坏掉,睡觉时在门边放一只玻璃杯……有时湛晴真觉得奇怪。外面明明有那么多美女簇拥着他,竞相与他约会留他过夜,他却反而似个乖乖学生一样,很多次工作一结束都同她一起回家。有时宁愿在家里吃她煮的蛋炒饭也不愿出门去吃烛光晚餐!   若要说他真的转了性倒也不然,关于他的报道里,绯闻依旧占了很大一部分,照片拍出来不是他搂着这个美女就是和那个女星合作时态度暧昧。这两年来,她可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男明星背后的真正生活!   “湛晴,好饿,炒个饭吧!”TIM倒在沙发上嚷嚷。   “炒饭可以。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她放下包,目光轻轻扫向他。   TIM一怔,真是聪明的女人,居然被她发现了!   “你唯一喝醉那次!”她虽然酒量不行,但喝醉的次数却不多。那次,他后来才从一份国外的报纸上发现了原因。   “亚洲音乐教父许寞非,同法国第一名模婚讯将至!”   那个刺目的头条,只发生在他和她那场轰动全城的未完成婚礼的数十个月后。那么短暂的时间内,那个优雅寡言的冷漠男人已收起了心情,开始新的恋爱并再次决定结婚!   对于湛晴来说,那无疑是绝望之后的又一次重击!   她是无辜的!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里,他听到她如此说。   从来都只爱着一个人,看着一个人,数年来心里都只有那一个人,但到最后关头,那个人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甩手而去,甚至不惜取消婚礼!   爱情?她和他之间是不是从来就不存在这个词呢?   “湛晴。”看到她暗下去的黑瞳,他开始担心。   “我没事!”她莞尔一笑,“都这么些年了,早就没事了!任何事都有它自己的轨道,我现在也只是在轨道里前进而已!别忘了,家里的父母都还需要我,又怎么有时间去理会那些过往是非?好了,我去帮你炒饭,你先洗澡吧,明天下午还有通告!”   寂静的夜里,他静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忙碌声,无奈地笑了。   坚强与独立,对于女人来说是很好的保护膜,但对于女人身边的男人,却只是一层多余的阻碍而已。   第十四章 如果折磨也算一种爱   消息来得极快,根本没有任何前兆,两天后她便接到了工作调动的委任。   TIM闻讯发怒,差点在电话里与公司高层的人吵起来。   “没关系!”她一句话制止了他,回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M&S的员工,他们要怎么安排我的工作都是可以的。”   “你说的是没错!但你也明白这一行和其他工作都不一样,经理人当然是跟熟的,何况当初是我带你进来的,好歹我也是TIM!那小子一来就调你过去,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不是找你碴,是针对我。”湛晴帮他把所需物品一一放在圆桌上。   “所以我才生气!那小子也太幼稚了,什么年代了还玩调你过去折磨这套把戏?”TIM抱臂拧眉。   “没关系。反正今天起他就要正式加入剧组,这个戏可能要拍数月,大部分都是你和他的对手戏,就算我调过去我还是可以一样照顾你!”说着,湛晴照例递上咖啡。   “看来,你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介意什么?只是工作。倒是你,换了新的经理人,那个小璐可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记得晚上别玩偷偷溜进房那一套,吓坏她把你弄上报纸头条可就惨了!”湛晴戏谑道。   “除了你,别人我才没兴趣!更加不可能让她搬来同住!”他伸手拉住她,也不顾周围的人是否会看见,眼神突然深邃下来,“喂,跟着他工作,一定要小心。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并不表示那小子对你已经没什么——记得必要时别客气,该反抗就反抗,该还手就还手!”   湛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这种事——”   “你敢说以前你没在他那里吃过亏,被占过便宜?”TIM盯着她看,发现她微滞的表情后心里暗暗不爽,“臭小子,那么小就懂怎么占女人便宜!而且还对比自己大的女人下手,难道不懂得敬老爱幼吗?”   “敬老爱幼?”湛晴长长出气,朝椅子上的人弯下腰,“严格来说,你也比我小,不也对我下过手?”   “我那是正大光明地追求你!”听她主动提及,他也笑起来,“不过说真的,以后你不在,我一个人可就寂寞了。肚子饿的时候没人炒饭,累的时候没人泡咖啡,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没人聊天!”   “我没说我要搬走啊!”湛晴想挣开手,他却反而变本加厉将她的手直往脸上贴,惹得她直翻白眼,“TIM,你够了吧,这里是拍摄地!”   “无所谓,反正他们早就猜测我和你有暧昧了!”TIM不在意地耸肩,“记住!是你自己说不搬走的,可别反悔!”   “你这类的和谁都有暧昧!至于住处,免费的自然比要钱的好!”湛晴终于夺回自己的手,“行了你,好好背台词吧,等下可别在新人面前丢脸!”   身后有脚步声,轻薄的男声随后响起:“新人?不会在说我吧!”两人回头,优泽正冷眼注视着他们,“两位,我不太喜欢一起工作的人在背后议论我,以后请注意点!”   挺拔健硕的身形,沉郁的眼神。昔日那个少年,已完全转变为成人。   湛晴落下眼帘,走去他面前,“我刚刚收到了委任,从现在开始担任你的经理人,会在通告期间跟随你处理所有琐碎事务!”   少年插着口袋注视她许久,以一种挑剔的目光从头到脚评析她。末了,他唇一扬,开口:“去把头发弄直!你不适合卷发。”   “发型和工作有关系吗?”对于这种突来的无礼要求,她并没发火,只是询问。   “现在你是我的经理人,你的形象会直接影响我!”他随口打发了一个理由,却没料她竟然点头应允。   “好,我今晚会去弄!”   那是无懈可击的经理人态度,与刚才和TIM说话时完全不同的表情和语气,他看着她,心头竟浮起烦躁,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别开了视线。   此次新戏投资重大,主副两位导演要求极高,一天拍摄完成下来,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众人在意外湛晴转成优泽经理人的同时,也在暗暗以欣赏的眼神看着那个少年。   他们本来一直以为,这个在歌坛叱诧风云的宠儿,只是拥有迷人的声线和漂亮帅气的外表。他们没有料到,他的演技居然不比TIM差多少,每场戏几乎只NG一两次便过,大大超乎想象。   他应该从未进修过电影课程吧,却居然能将这个复杂的人物心理演绎得如此微妙,甚至不需要任何准备时间便可直接入戏!   在看着导演喊OK后少年瞬间褪去激烈转而冷淡下来的眼神,大家都在心里做出一致评价——真是个可怕的少年,居然可以将情绪掌控得滴水不漏!   相对于大家惊艳的目光,维纶却开始担忧。   果然,没几天,他的担忧就应验了。   优泽的状态,开始滑坡。拍摄现场的表现也开始强差人意,甚至多次令导演发怒。   不对劲,这家伙真的不对劲!   不!应该说,从那天来过片场后就一直不太对劲!虽然依旧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但在他眼底却有微妙的不同神情。   他的注意力,不在拍戏上!他似乎……一直在看着谁?   维纶的目光落到了一旁正与TIM聊天的湛晴身上。对了,是她!每次只要她对别人笑,与别人开心地聊天说话,优泽的注意力便会转过去!   湛晴和优泽——他们两个,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湛晴提着刚从干洗店取回的衣服,通过层层保全走进了这栋大厦的电梯。   在片场不说,却偏偏等到她回到住所才打来电话,若说这不是刁难是巧合,她可不信。她靠在电梯内,面前的数字跳动升高,橘色光点一下下闪烁着,盯着看久了居然有些头痛。   电梯在顶层停下,她摁了摁太阳穴,快步而出。   整个顶层,只有一扇大门,因为知道她已到达,密码锁的门半开着,她问了一声见没人应答,于是径自走了进去。   宽敞到有些夸张的公寓,所有装饰都以黑白两色为主,客厅没开大灯,只留着两盏落地小灯,灯光有些昏黄,透着迷离不清的暧昧色泽。空气,有诱人甜酥香气飘来,一闻便知是女人的香水味。客厅另一侧的走廊处,传来阵阵娇俏笑声。   湛晴摇了摇头,将衣服放在客厅沙发上,在茶几上留下便条便打算离去。   “你来了?”走廊那里脚步声渐近,她抬头看去,那个少年拿着一块毛巾正在擦拭湿漉的黑发。他没有穿浴袍,上身赤裸,下身裹着宽大的浴巾,身体的线条优雅而强悍,透着白玉一般的莹润光泽,发上的水珠还在不停滴落,那模样竟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性感。沐浴加上之前的女人笑声,无论是谁都该猜到之前曾发生过什么。   “抱歉,因为门开着,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你要的衣服都在这里,请问还有其他吩咐吗?”湛晴拨了拨前额发丝,坦然看着他,丝毫不觉有所尴尬。   少年眼底飞快掠过阴影,片刻,他开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不是几天前就让你弄直吗?”   “这几天收工都太晚。今天本来是要去弄,不过刚巧接到你电话,工作重要,所以就先来了!请问,是不是没有其他吩咐了?”她静静解释,态度始终沉稳平和。   少年的拳头在收紧,指关节隐隐发白,“你以后,是不是打算一直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湛晴淡淡勾唇,“这是工作,我不觉得这种口气有什么不对。还有,如果没什么吩咐我想先离开了,下面有人在等我!再见!”   门被拉开再关上,轻微的咔嚓声,却带出一道深渊的沟壑,瞬间自他眼前拉开。在他花费手段才强拉到面前的她和他自己间隔开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怔了怔,忽而返回房间匆匆穿上衣服飞奔出去。   她不妒忌!居然能一点都不妒忌!   为什么?他不懂!   他已经成年了,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是众人仰望的巨星,多少女人窥见着他,不顾年龄的差距主动诱惑勾引他!但是——为什么刚才她却以那种表情离开?   不应该是这样的!看到如此优秀的他,她应该后悔当初那样对待他,应该嫉妒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应该后悔当初没有接受他!   而不应该,是那么平和淡然的表情!   他来不及坐电梯,在楼梯上一路奔下,直至在三楼的拐弯处才骤然止步。透过楼梯旁明净的落地玻璃,他看到了大厦外的情景——她笑着上了一辆全黑的沃尔沃,车牌号码与多年前送她回别墅的那辆车一样。他是不会忘的,他知道开车的人是谁!   那段时期,他心情总是不好,夜夜晚上看着她从那辆车上下来,他想她不会知道,每一晚他都要等到她回来才有办法入睡!   那时的他不明白,令他脾气暴躁常常冲她发怒的原因是什么。   在不久前接受M&S的合约时,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那个令他曾不安过许久的男人!什么亚洲小天王TIM!他抱着将他压制的念头签下了那份合约,这是连维纶都不可能知道的事。   现在,他的确得偿所愿,完完全全将TIM的光芒压下。可是,在这刻,在看见她对他展露的笑容时,在看见她于深夜坐上他的车离开后,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赢过他!   在他找不到她的数年里,那个家伙一直都在她身边!愤怒在他的身体内爆发,不可抑制地冲上头顶。不甘、自嘲、愤恨、恼怒、嫉妒……各种各样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只是看到她对别人笑,想到她此刻正单独和别的男人一起,他就要被火焰燃尽!   真是可笑!   他是为了折磨她才让她做自己经理人的,但为什么现在情况却完全相反?他居然渐渐失去了主控权!她那么自若坦然,他却在炼狱中受煎熬!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笑话!   优泽甩上公寓大门,抬头就扫落了玄关的水晶摆设。水晶饰品在光洁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惊动了房间里的人。   维纶裹着睡衣,自走廊出现,见优泽几乎被怒火扭曲了的脸孔,心下明白了几分,“这个,就是你今晚示意我可以带女友上来的原因?”   “住嘴!”少年握紧双拳低吼,维纶的话只会令他更加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玩偶。   “是她吗?”维纶推推眼镜,没打算就此住口。与他认识多年,他是第一次看到这少年生气,这样失控。或许,这会是一个了解他的好机会。其实就他的表情来看,事实已经很明显。但令维纶不太确定的理由是对方的年龄。   她应该比他大很多吧!而且,几年前,他才不过十七岁,爱上一个比自己大许多的女人,可能吗?   “这些问题你最好别问!”少年抬头,眼底除了怒火,还有翻涌的冰冷黑暗,“那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你该知道,现在的我已经站到不需要任何人的顶峰!即便是你,一旦越界,我也不会留情!”少年的脸庞依然完美而细致,犹如上帝的工艺品,但那眼神却如同来自地底的恶魔——阴霾而锐利,直勾勾地定在这个一手培养了他的男人身上。   维纶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竟为了一个女人丝毫不顾虑栽培的情谊。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房间。   灯光迷离的客厅,少年拉开移门靠着阳台俯视下方。   视线里,这座城市流光溢彩,隐隐看得到几处关于他的巨大广告牌。这片被他征服的世界,为什么此刻却无法令他再感到满足?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满足过吧!   在那一年那一天,在他宣布放弃理智,义无反顾地放纵情感,爱上她之后,他的世界就再不可能出现满足两个字!   “湛晴……”薄巧双唇轻轻颤动,他不会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寂寞和无助,“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你始终都在前面……为什么呢……”   夏日的夜风,缠绵哀怨,风扬起他半干的发丝。他伏在阳台上,右手紧握着左手腕上的暗银手环,缓缓将脸埋入手臂。   次日出现在片场的湛晴,令所有人的眼前都一亮。   那头长长的茶色卷发,居然被拉直并削成齐耳的细致碎发。长短不一的柔软发丝,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尖尖的小巧脸孔,夸张的银片长耳饰,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悦耳的细微声响。她一身白色的裙裤混搭装,脚上是银色细跟凉拖,配上突出了眼部线条的透明妆容,比起卷发时的造型,更显干练利落,整个人散出一种成熟的优雅气息。   女人一旦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之前所看不见的特质便一一由内散发出来。气质眼神,无一不吸引着众人眼球,甚至有几个熟悉的剧组人员都开着玩笑说要她当他们的女友!   “那怎么行,湛晴可是我内定的!”TIM的声音传来。其实两人是一起到的,但这些年为了避免遭遇话题,他们都会在同时到达后分开时间出现,以免同住的事外泄,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哇唔……”听到如此宣告,众人都是哗然一片,纷纷起哄,大叹他们果然有暧昧,还搬出三流杂志揭露他们同居的绯闻。一时间,片场被他们闹翻了天。   忽地,哗啦一声巨响传来,引得所有人侧目看去。   在被众人所忽略的角落,那个不知何时早已到达的少年正站在阴影里,在他面前,是一张被蹬翻了的躺椅。他盯了人群间的某个人一眼,旋身走开。   那嚣张而不可一世的暗冷眼神,令大家都颇为不满,纷纷私下抱怨起这个超级大牌的明星,实在太过目中无人!   湛晴看了眼他离开的挺拔背影,一句话都没说。   他旋开笼头,一次次将水扑上面颊,然而,无论他怎么浇,都浇不息心底的怒火。   那个该死的女人!   “该死!”看着镜中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孔,他失控地喊出声,一拳记在水台上。   “擦一下吧。”身边传来熟悉女声,他的心脏缩了缩,差点停止。转头看去,湛晴正站在旁侧,手里还拿着块毛巾。   “给我滚开!”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却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擦一下,你衣服全湿了。”她恍若未闻,只是拉起他握拳的手,将毛巾塞入,“导演就要来了,身为你的经理人,我不可以让你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巨大而猛烈的力度突然袭来,那个少年拽住她欲缩回的手腕,推着将她抵在一旁墙上,急喘着吻了下去。   他的嘴唇热度惊人。   他挑开她的唇,似吞噬般吻她,在她口中与她疯狂纠缠着。   她抬脚朝他踢去,对方却纹丝不动,甚至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唇齿缠绵间,他的呼吸愈加急促,近乎撕咬地蹂躏她柔软的唇瓣,将她欲落齿咬他的机会完全阻断!   她的鼻端,充斥着矜贵华丽的香水味,她的口中,全是他香烟的味道,所有这一切,都昭示着吻她的人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现在的优泽,已经是个男人,她连推开他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在他激烈的强吻下,她几乎连呼吸都被夺走。以至于当他停止时,她半晌都没法说不出话,只能抵着他的肩膀不住喘息,以平复失氧的肺部。   轻薄的嗓音极其低哑性感,自她头顶飘来:“这几年来,我还以为你在这方面会有所进步,结果真是令人失望!怎么,你的TIM没有好好教导你吗?”   湛晴挣了挣,欲推开他,他却按住怀里的女人,不让她抬头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那是迷乱而无措的神情,即便不看,他也能从自己发烫的体温和身体内不安的躁动中清晰感觉到这一切!   平复片刻,他才松开她,“听好了,做我的经理人,以后上班都不许化妆,也不许戴任何饰品!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   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湛晴静静对视他,用手背擦拭自己隐隐肿痛的嘴唇。   “不准擦!”他低喝,眉宇间怒火一闪而过。   “凭什么不准擦?”她冷定回道,“我只是你的经理人,不是你的女人!没错,你现在是在这一行红了,但那又怎样?你认为我对你恭敬是因为你本身?错了,我只是对公司尽职!还有剧组那些人,你以为他们真的很喜欢你那种不可一世的眼神?可笑!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够成熟了,结果还是个没长大的小鬼!”“说什么?”少年拽起拳头,发出咯咯声响。   “不满意么?”湛晴抱起双臂,微微一挑眉,“如果不满意,可以把我换掉。换个你满意的,对你百依百顺的小女生!也省得现在这样,我们两个都不舒服!”   优泽的眼瞳渐渐深邃下来,如深渊的碧潭,无论怎样望都望不到底,“我并没有说,现在这样让我不舒服。不舒服的人,只是你而已。”   他看着她眼底的嘲讽,突然冒出一句话:“和我接吻,让你觉得很讨厌吗?”如此突然软化下来的表情和口吻,令他自己都感觉心惊。   然而,那双黑玻璃般的杏瞳却平静如初。她朝少年浅浅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回去吧,导演应该到了。”   凝视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少年思绪渐乱。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知道,以她的个性,讨厌的话一定会发怒,绝对不会就这样一笑置之!所以,现在这样——究竟代表了什么?   该死!只是一个模糊不定的笑容,凭什么又让他陷入这种心境?他已不是过去那个只需少许温柔便会妥协的少年!   她休想用这种方式来赢这场游戏!   ……   然而,此刻的优泽不会看到,脱离了他视线的湛晴,嘴角的浅笑在骤然间落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若有似无的莫测神情。   那种表情,犹如暴风雨前夕天空的颜色,有捉摸不定的暗光,逐渐涌现。   第十五章 恨一个人可以多久   结束半个月左右的内景地拍摄,剧组一行人来到S城T湖中央的小岛进行数日户外取景。   虽然此刻新戏宣传极大,但为了在电影正式发布前保留主要演员剧照,整个制作组都低调行事,连这次外景拍摄计划也一直到临行前才匆匆公布。   小岛的景致是熟悉的,某一年的初春,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所有一切事情都还未发生。   这几年里,她再没踏足这个小岛。记忆中,被玉兰花香气所包围的那个寂寞的夜以及在这片寂寞中突然出现的拥有星辰般明亮眼瞳的少年,似乎都已模糊成了一片。   其实这些年,她偶尔也会思考。   想着到底为什么,那样一个骄傲自负却又不时会害羞的少年后来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是了,想来想去,原因就在他突然跑去她公寓那次,她对他最后说的那些话。虽然想明白了,但她却依然无法理解。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毁掉她一生幸福的话,那这种喜欢究竟有何意义?   “湛晴姐?湛晴姐!”蓦然回神,才发现身旁的小璐已叫了她半天。她嗯了一声,“什么事?”   “刚才就说了啊,这些衣服是造型师让我一起带过来拿给优泽的,我想问问他在哪里?”小璐瞪大了眼,那清澈的眼神让她没来由地羡慕起来。   “哦,我不是很清楚,应该在民宿那里吧。”不过数年,这个小岛中央已经建起了众多风格古朴、独门独户的木质小楼。远远看去,那些简陋木楼掩盖在浓郁的葱翠树木间,带着远离尘嚣的脱俗气息,不失为如今都市人周末度假的好去处。当然,为了这次电影取景,剧组已提前清场。如今整个小岛上,只剩下剧组的人和主要演员。   “湛晴姐,你是优泽的经理人耶,你该不会不清楚他在哪里吧?”小璐偷偷瞄她,有些欲言又止,“那个,是不是你有些累?从我加入剧组那天开始,就发现优泽他真的很严格,老是叫你做这做那,有些事明明已经很好了,但还是让你重复做!感觉上,他本人和我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形象真的差好多哦,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天使般完美的人呢!”   “天使?”湛晴注视着前方虚空处,抿出一丝苦笑。   “不过,好奇怪哦!虽然他在剧组老是没什么表情,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还时常对人冷眼冷语,但我却觉得这样子的优泽比电视里唱歌的那个他来得更加真实,更具吸引力!尤其是那种偶尔勾起的玩世不恭的邪气笑容,我每次看到,心跳都好快!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帅了吧!那样子的一个人,就算个性再恶劣,也让人不忍心去怪他……”小璐抱着衣服,渐渐偏离主题。   “你不是要去送衣服?还是,优泽的衣服让我自己送去?”湛晴无奈提醒道。   “啊!我都忘记了!”小女孩吐吐舌头,却又扬起雀跃笑容,“湛晴姐,还是让我去吧,我想和他说说话!顺便要签名!”   相对于对方兴奋,湛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这样一个点头的动作,竟会连带出下面一系列的事。   事情发生时,她应导演吩咐,去优泽房间叫他。   尚未到达他的木楼门口,便已听见里面传来的哭泣声。那是小璐的声音!她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去推门,却看见那个原本眼神清澈的女孩眼眶通红地冲了出来。   对方发现有人站在门口,顿时更加窘迫,泪水一颗又一颗的如断线的珠子。   “他骂你了?”湛晴忙揽住她。   泪眼迷蒙间,小璐没有开口,只是很轻微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捂起脸飞快地跑开。   湛晴在那里怔怔站了许久,发现某些藏匿心底的感觉正悄悄滋生。   她走进木楼,反手关上门。   房间内,那个身穿纹格贴身衬衣的少年倚窗而立,合体的剪裁勾勒出他优美健康的修长身形,他低着头,似乎正在翻看手机。他脚旁的地板上,还散乱着之前小璐送来的衣服。听到脚步声,他将手机塞入口袋,回头看着她却只是沉默,年轻的帅气脸庞上,有尚未退去的劣色。   “为什么骂她?”她声音冷定,却隐隐迸出怒意。   “怎么?”少年眉一挑,骄傲地抬高下颌,“不过是个小小员工,不可以骂吗?既然不可以骂,你就不该让她过来!你应该清楚,以我的个性,看到别人替代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工作,会令我生气!”   “她只是好心,顺带从造型师那里把衣服拿来而已!”从重见这个少年开始,她就知道围绕她的梦魇不会离去。   “可是我不喜欢!”他低喝,声音沉重,“我讨厌那些人,靠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接近我!”   “假如不喜欢,当初你就不该进这一行!娱乐圈,原本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精神交流沟通的扩展!她之所以接近你,只是因为喜欢你,仰慕你——虽然事实上你并不配!而且,就算你再不喜欢,你也没必要把她骂哭吧,好好说不可以吗?!”   少年看着她的怒色,积聚在瞳底的某种情绪爆发,“从我和你再见面开始,你的态度始终都平和顺从到不真实!假如之前能忍,为什么现在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和我冲突?!”   “没有错,你说对了,之前我一直都在忍耐!”湛晴冷冷嗤笑,“你以为,凭着什么歌坛天王的称号,就可以让我忘记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吗?你以为,过了这几年,就可以把我心里那些刻骨的痛苦都磨灭吗?你以为,我真的喜欢每天都对着你这张脸吗?”隐忍多久的情绪,终于在这刻迸裂而出,“要不是为了这份工作,我根本不想再看见你!”   “果然,以前的事你都记着。”看到她突然激烈起来的脸孔,少年的气焰却反而弱了下去,似乎有某种寒冷的忧色铺天盖地而来,欲将他淹灭,“你果然,一直都讨厌我!”   湛晴冷笑着,却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他错了,她不是讨厌他。   她是恨他!   这两年来,只要一想起那段毁在他手里的幸福,她的恨就源源不断而来!   对她来说,在婚礼上失去许寞非只是噩梦的开始。   当黑夜过去,面对父母的叹息和亲戚们的蜚短流长,她无法再躲藏,只能拖着残破的心去面对。在匆匆处理完亲友们的状况后,她抱着微弱的希望敲开了许寞非的公寓,希望他可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在他的公寓里,她一再反复地告诉他,那件事只是优泽对她的报复,是他单方面对她的感情,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那样!   然而,对于她的解释,许寞非却只是静静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表情。那双浅灰色的眼瞳,深邃莫测。许久,他终于开口。   但他说的,却是令她手足冰冷的淡漠话语。   他说,现在他听完了,那又怎么样?   在她颤抖的目光中,他靠在沙发上侧头点燃一支烟。他安静抽了几口烟,漂亮的薄唇再度开启,却说出足可将她打入地狱的话。   他说,也许,这样子也不错。最起码,优泽在最后关头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那一幕虽然令他生气,但他却不在乎。在那时他才明白,其实他和她结婚,不过是一个逃避的形式。在他心里,始终都没法忘记官理惠。其实,他之前失踪的那一个月,他一直都和官理惠在一起。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虽然到最后她还是选择回去那个男人身边,但是,他对她依旧不能忘情。而回来之所以向她求婚的理由,她现在也该很清楚了。   对他来说,她不过是替身。   没有感情,也没有感觉。优泽令他清楚明白到这一点,所以,他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和她继续下去,还是分手,这样对谁都比较好。   那些话,如旱天惊雷,瞬间在她头顶炸响。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虽然早就已经明白,可是如此亲口听他说来,她的心还是痛到无可比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她的心捏住,直至那里变成碎片,再也拼不回去。   为什么,到最后他还要这样残酷?   为什么不可以骗骗她,就当安慰也好?   为什么呢?许寞非,难道对他来说,她的心情她的感觉就这么低微,连被尊重的资格都没有吗?   看到她眼底的绝望,那个男人蹙起眉,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他告诉她,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只会这样说话,只会用这种方式来处理事情。也许这样有些伤人,但却都是事实!   事实?!湛晴很想尖叫!   为什么事实一定要说出口?为什么不能把事实掩埋起来,用善意的谎言将这个美梦继续拼凑下去?连她都不在乎的事,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他却偏偏要去在乎?要去看清?   那夜,她流了很多泪,她甚至赖在他怀里大哭,可是他却残忍地推开她,并告诉她,这是他最后一次和她见面。他已经订了巴黎的单程机票,以后都不会再回来这里。   而她,不必跟他回去。   许寞非,是真的不要她了……   当她终于从他公寓离开,她整个人就仿佛飞离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壳,孤零零飘荡在无人的街头。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弃她而去。   她只是一步步朝前走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该做什么?   然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少年却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他揍跑了几个欲骚扰她的流氓,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厉声喝着要她跟他回去。   可是,她伸手就甩了他一巴掌。那剧烈的力度,连她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她指着他,朝他大喊,用尽一生的恨意怒骂他。   那时,她的头很痛,她的心和身体都一片麻木,她整个精神都游移出身体。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骂了他什么。   她只发现,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那个少年的瞳底竟涌上透明的泪水。那是第二次,她从这个傲气自负的少年脸上看到眼泪。第一次,是为了他的家人,第二次,是因为她那些话。   可是,对当时的她来说,他的眼泪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看着他狼狈而仓惶地别过头,看着他带着绝望的泪水转身离开,她心里却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意!去伤心吧!痛苦吧!这次,她不会同情他,不会为他心软!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那时,她如此痛恨他,根本就没注意,自己究竟说了哪些话,而之后,她也一直没再记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伤害他的话。   她只是,深深记住了优泽给予她的伤害!   那年,她并不知道,在他伤害她之后,她又伤害了他。结果,他们两个人都在这种伤害里痛苦生活着,这两年多来,谁都没有解脱过!   “既然讨厌我,那天我吻你之后,为什么不打我?”少年已走到她面前,黑色乱发下的浅棕色眼瞳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让任何一丝表情从眼底溜走。   她不在意地抱起双臂,“没必要。”   “什么意思?”   “对于你这类眼睛长在头顶,嫉妒嚣张自负骄傲又蛮横的小家伙,我就当成是被狗咬到好了!”她清楚,哪些话哪些方式才可以最直接地刺激到他。不要说她无情,她只是恨久了,心变得冷硬而已。   果然,她那近乎讥讽的语气令少年脸色巨变。她甚至注意到了他扬起的拳头,可是,他没有对她动手。   “现在你最在意的是这份工作对不对?”他换了个方式,细致的帅气脸庞勾起邪恶冷笑,“那好,我想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在这句话说完后,那个少年甩手而去。   他以经理人无礼冲撞为理由,不顾其他工作人员的劝说,在导演赶到之前,驾驶停靠在小岛码头边的游艇飞驰离开。   不久后,唯一能联络到他的维纶传来信息。   除非M&S将湛晴从公司剔除,否则,优泽将拒拍电影!   转达这个消息时,维纶的表情也是无奈的。主副两位导演更是怒不可遏,发火的表情令整个剧组都鸦雀无声。   虽然大家都清楚,在工作负责的湛晴和个性恶劣的优泽之间到底谁对谁错,但有时知道事实并不代表能坚守事实!   优泽和湛晴两人,如果一定要做出取舍的话,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在公司那里打来电话下达了指示后,TIM怒火攻心,一方面匆忙赶去湛晴房间阻止她收拾东西,另一方面则快速拨通公司电话,开始交涉。   他无法接受这样荒唐的事会发生在湛晴身上。不管怎么说,她是他带进公司的,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经理人!如果优泽不满意她,可以重新把她调回他身边,不必绝情到一定要开除她!   然而,交涉情况却不佳。即便是他,在公司拥有极高地位的TIM,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对M&S来说,辞掉一个小小经理人根本不算什么。相较之下,湛晴并不重要。   TIM挂断电话,回头正对上湛晴那双墨黑的瞳,不觉一阵心痛,顿时脱口而出:“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让那小子耍弄你!我再找公司说,如果他们非要辞退你,我也拒拍!”   “如果你这么做,那你和那个不可理喻的幼稚家伙有什么区别?”湛晴眼神平静,继续缓缓收拾衣物,“他疯,你也要陪他疯么?”   “无所谓了!反正不是我起头的!”TIM拿出痞样,将衣物从她手里夺下,“你不许走!你走了我一个人岂不是无聊死!”   “好了,别闹了,这里已经够混乱了。其实想想,不做也好。虽然这份工作重要,但要整天面对那家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湛晴把他手里最后一件衣服塞入旅行包,“现在不错啊,落得轻松自由。”   “湛晴,那你父母那里——”   “没事,我这边还有存款,先回去N城一趟,等回来再找工作。”说到这里,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不过,也有可能我会在那里找工作。如果安顿下来的话,可能就不会回这里了!”   闻言,他顿住,视线在半空与她对上。   她没有在开玩笑,她的眼神告诉他,她是认真的。一旦她在N城找到工作,就意味着他们两人长达多年的相处生活将划上句号。   TIM心里,有莫名的烦乱与不安。可能是这样生活太过和谐自然,以至于他从来没想过,其实这个女人并不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同住、同吃、同行、同工作,一起玩笑努力劳累,所有的一切都只来源于工作上的维系。   某天,当这个维系中断,她便要从他的生活里退出。   她可以笑着说轻松,他却没法笑着送她离开。   什么时候?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竟已认真到这个地步?   湛晴最后还是离开了剧组。对于这次事件,众人一律都只在背后议论。当然,TIM除外。   剧组里,除了两位导演以及制作外,他是唯一可以并会对优泽表现出不满的人。   在岛上拍摄的剧情里,有很多都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戏,TIM与优泽分别饰演自小分开并走上不同人生的兄弟。TIM扮演的哥哥是反面主角,优泽扮演的弟弟是正面主角,拍摄中有很多矛盾冲突激化以至于相互斗殴的戏。   若说TIM没有假公济私,那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只是对于剧组大多数人来说,漂亮能干的湛晴早已深入人心,这次被无故赶走,实在令人有些气愤。因此看着TIM一次次借斗殴戏NG重演,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抱歉,导演!可能是最近休息不错,所以出手重了点!”TIM舒展了下拳头,朝草地上正斜眼看他的优泽伸出手,“你怎么样,是不是打痛你了?”   “没有。”优泽推开他的手,冷凝着脸孔缓缓站起,用指腹拭去了唇角的淡略血迹,“导演,刚才的镜头可以吗?”   “嗯,可以!”导演点了点头,抬腕看看手表,宣布休息片刻。   一旁的维纶迎上来,“没事吧你?”   “没事。”优泽在休息椅坐下,拿起水杯漱去了嘴里的鲜血。维纶见状,不由一惊,“那家伙出手也太重了!你刚才怎么不出声?”   “出声的话不就要NG,刚好合了那家伙的心愿。”优泽耸耸肩,细长的双眸闪着幽幽冷光,“我可没兴趣陪他玩游戏!”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湛蓝色的晴朗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无聊的世界,无聊的人,周围所有的一切看去都是那么无聊,就连TIM刻意刁难的拳头也显得极度聊赖。   心头,某张难以磨灭的容颜再度浮现。少年眉梢一凛,合上双眼,硬生生将那张脸庞压了下去。   “如何,拍戏比起唱歌,更加艰难点吧?”耳旁,传来TIM的调侃,带着很明显的挑衅意味。   另一张椅子上的维纶停下翻看行程表的动作,镜片后的视线投在来者身上,“TIM,大家都是一家公司的,同为一部戏努力,即便有什么也适可而止吧!”   “呵呵,维经纪真是说笑了,难道连你也认为我这两天是故意刁难他?其实大家都不过是按剧本来做,没办法,谁让我在剧中饰演那样的角色呢?”TIM笑得轻松,瞳底却锋芒渐露,“我想维经纪这几天一定是听到了些不切实的传闻吧!没错,我和湛晴关系的确密切,但对于这件事,她本人并没有抱怨什么,我自然不会放心上。至于其他工作人员会误解,可能是无意间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明白这份工作对她而言的重要性,所以才有所联想罢了!”   少年的眼睛骤然睁开,“她家里的情况?”   “哦,说起来优泽应该是不知道的!想想也是,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怎么会有工夫去了解一个区区经理人家里的情况呢?”TIM插着口袋,转身便欲离开。   “什么情况!”少年坐直身子,追问了一句。   “有兴趣知道?”TIM没回身,只是侧了侧头,淡淡丢下一句:“白天大家都忙,晚上来我房间找我,我慢慢告诉你。”   “你真的去?”维纶推推眼镜,见少年沉默着不否认,眉间不由一紧。   果然,亲自赶走那个女人的是他,到头来烦恼的还是他!   优泽,当初究竟是什么理由,才让你发誓要将自己的照片和名字遍布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   白天在镜头前发生的一幕,夜晚在某座木楼的房间中再度上演。   只不过,这一次的拳头每记都是货真价实的。对于TIM来势汹涌的怒火,少年早在预料中,加上现在不是演戏,他自然不会乖乖挨打。   在反锁了房门并拉上窗帘后,两个人在房内为彼此不同的忿恨而大打出手,将所有与明星有关的顾虑统统抛之脑后。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为同一个女人挥拳。   TIM痛恨这个少年从过去到现在对湛晴无止境的伤害。其实他本来不想和他多费唇舌,但随着打斗的逐渐激烈,他的怒气也在攀升。   “臭小子!你根本就不明白湛晴当年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重新开始生活的!对你来说,不过是个任性的表现,但对她呢?!幼稚的白痴!你令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工作而已!”几个回合后,TIM被优泽打中胸口,斜斜跌倒在地。他靠着墙壁,汗水浸湿了发丝,不住地喘息,“……你以为,依靠不择手段的伤害就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自负的白痴!居然连如何去喜欢一个女人都不知道,果然是个幼稚的孩子,怪不得湛晴宁愿嫁给那个冷漠又风流的许寞非,也不来理会你!”   “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都了解的口气!”少年背光而站,不屑地勾了勾唇角,美丽细致的面容上有迷离不清的暗影,“说穿了,你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她!”   “我是想得到她,但我不会伤害她!”   “方式只是一个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直到今日,他都认为当初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给他机会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将她从许寞非身旁强拉开!   “那你得到你要的结果了吗?”TIM拨拨湿发,露出嘲笑,“你知道你的方式究竟给了她一个怎样的生活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今晚,你应该是为此而来的对不对?”   “错了。今晚来只是为了还你白天的几拳!比想象中容易太多了!”少年傲气地甩甩拳头,便打算离开。   “她母亲一直在医院里!”TIM一皱眉,还是说了,“从那年开始,你破坏她婚礼之后开始,她自始至终都没能从你给她的噩梦里醒来!这次再见到她,你有没有觉得她瘦了很多?优泽——有的时候,任性也许只是一点,但带来的伤害却是你无法想象的!如果你现在还喜欢她,就不应该再这样继续伤害她!”   少年停下脚步,他背对着他,没有回头。许久,淡淡轻薄嗓音飘来:“伤害?她受到的伤害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么……她给予的伤害呢?”那是幽冷飘忽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忧,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缓缓散开。   TIM一震,还想开口问什么,但那个少年已经推门走出了他的视线。   十六 堕落之恋   湛晴在离开剧组的第六天晚上重新出现。   据说,公司已经恢复了她原本的职位,之前的开除危机算是正式解决了!   对于这种近乎游戏般的来去调遣,工作人员的反应一律为叹息。当然了,除了叹息和私底下的安慰,他们还能做什么?   她提着行李才回到民宿没多久,小璐便眼泪汪汪地找上了她。女孩左一个湛晴姐,右一个对不起,不停地和她道歉,倒弄得她不好意思起来,劝说她这件事其实和她没关系,那个优泽本来就个性恶劣,是她自己看不顺眼才会得罪他的。   然而,小璐却只是摇着头继续流泪,“不是的!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但这件事是我的错……湛晴姐,其实那天优泽所以会骂我,是因为……”女孩咬着唇,挣扎地继续往下说:“是因为我私自翻看了他的手机……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拿他私人物品的!只是,我敲门进去后,他人正在洗手间里,我看到那只手机就摆在立柜上……我忍不住就去拿了,我想知道他的号码……我真的很喜欢很崇拜他,想悄悄得到他的号码,就算不能打,存在手机里看看也好——可是,我不知道他会那样生气!他真的好凶,我一下就被吓到了,丢了衣服就跑了出来,没有想到会正好碰见你,更加没想到,湛晴姐你会为了我而和他发生冲突……湛晴姐,对不起对不起……”女孩伏在她肩上,哭得稀里哗啦。在得知湛晴因得罪优泽而被公司开除的消息后,她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白天也都坐立不安。现在她能重新回来,她一定要把事实告诉她!“好了,别哭了,不能怪你的……”她哄着怀里的女孩,回想当时自己走进优泽房间,的确看到他正拿着手机翻看,“好了,没事了。现在我回来,事情也算解决,你也快点把这件事忘记吧!”   她安慰小璐许久,对方情绪渐渐稳住,见湛晴原本在收拾房间,忙主动帮忙一起整理她的衣服用品。两个人一起动手,速度快了很多。小璐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在拉开门后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看着她,“湛晴姐,你以前就认识优泽,对不对?”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却还是微微点点头。   “怪不得——”女孩的眼底浮起羡慕,“怪不得在他的手机里会有你的照片……湛晴姐,我先回去睡了,明天见!”   优泽的手机里有她的照片?湛晴怔住,眉头逐渐拢起。   少年依窗而立。夜幕,月色清淡,如银色流水,悄然铺洒在他肩头。从侧面看去,少年鼻梁挺直,薄巧的唇紧抿着,有种冰冷的孤傲气息。   她敲开他的房门,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来到他面前,朝他伸手,“手机!”   “什么?”他不解。   “你的手机!给我看!”她重复了一遍,见他依然站着不动,便自己动手找起来,最后从他口袋里翻出手机,接着迅速点开图片栏。   “还给我!”少年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争夺,她却一个箭步闪进浴室,将门反锁。   图片栏很快被打开,一张张照片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居然全部都是她!   微笑的、气恼的、温柔的、坚定的,都是她!吃饭、喝水、散步、逛街、熟睡……太多张照片,每一张都是相同的她,每一张照片都有详细的日期和地点记录!怎么会这样,究竟哪里来这么多照片?!   优泽在浴室外使劲拍着门,那砰砰声如擂鼓般重重捶在她心上,每一下都令她的身体震荡!   照片上的日期地点,从冬天的北海道开始,一路走过春天、夏天、秋天……那么多的照片,点点滴滴竟似一本记录了她那一年的生活日志。   手机一角,悬着一个小小的陈旧木制星座挂件。   是的,她想起来了,这个挂件是他在北海道时候买的。当时他买了两个,说是买一送一,一个自己用,一个则送给了她。   她那个挂件,在自巴黎去S市的途中便已经遗失。但当时,她并未在意,甚至连一丝惋惜的感觉都没有,很快便遗忘了去。   然而,在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已然成为娱乐圈宠儿的少年的最新款手机上,却挂着当年那个不起眼的饰品。   这个少年,竟然从未将这些丢弃?!   为、为什么……   湛晴闭了闭眼,停止了思绪。   她不想去多思考这个问题。她知道,有些事不能想太深,一旦深思到底,将最底层的事实挖掘出来,那么也许,她便要再次面对那些她所不想面对的问题!   “你看到了,对不对?”少年不知何时停止了拍门,只是伏在门上,低声开口,“所有的,你都看到了?看来,我还是输了……”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原本,那些东西是永远都不想让你看到的。”许久,他才再度出声,“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办?看到那些,你准备怎么办,湛晴?”   她没有回答,他轻轻将前额抵在门上,“你的事,TIM告诉我了。所以,我才重新把你找了回来。湛晴,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最后一次看见我时,你对我说过些什么?我想,你一定不记得了吧。就像这个手机挂件,在中国再见到前早已被你遗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所以,你一定早就忘记你说过的那些话……”又是许久沉默,他似轻叹了口气,“……湛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曾经的伤害,就当互相扯平,我们把一切都忘记,然后重新开始好不好?”   终于,她有了声音:“什么重新开始?”   “看到那些东西,你就应该知道了吧!”少年的声音带了些气恼,但他还是说道:“重新开始,是指重新考虑我对你的感情!现在和过去不同,我不再是依靠别人才能生存的孩子,我已经成年,有自己的事业,也有经济能力,当初所有无法给你的,现在都可以给你——湛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怔了会,只答了一句:“可是,无论再过多少年,你始终都比我小八岁!”   “不是八岁!是七岁半!你的生日在冬天,我的在夏天,所以正好是七岁半!”他辩驳。   “那有什么区别?”她静静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我们的年龄,别人相差几十岁的不也照样结婚在一起!”   “那是别人,而我不是他们。”她微微叹息,“优泽,别再说了,我不可能接受的,你还是早点忘记吧——”   “等我一天!”他的声音突然加重,“明天——明天我会向你证明我的感情!如果在那之后,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就放弃,好不好?”   “明天?”她蹙眉,“为什么是明天?”   这次,少年没有再回答她。浴室门外,传来他逐渐离开的脚步声。湛晴等了片刻,没听到他回来,于是拉开了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捏着手机,决定这个还是暂时由她来保管比较好。   直到第二天剧组准备开拍时,湛晴才弄清楚,优泽所说的证明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部戏里面,有一个很危险的场景,要求优泽扮演的男主角必须被绑着双腿倒挂着自数米高的地方坠下,表演解开直冲入水中并在水下解开绳索的脱逃演技。   这一幕场景,就算是有多年替身经验的特技人员也会感到畏惧。原本在计划这部剧本时,导演和制片已决定由替身人员来完成这幕高难度特技,然而今天早上,优泽却要求导演让他本人亲自来完成这一动作!   这个要求,令剧组的工作人员一片哗然,均惊讶不已。   维纶更是脸色大变,当下将优泽拉去一旁。然而,长长的劝说告诫之后,优泽依然坚持己见,和导演表示一定要亲自完成所有拍摄工作!   湛晴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那个少年固执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他昨晚说的证明。   以命相拼,不顾自身安危,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证明?心脏,在她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下都几乎清晰可闻。   为什么要这样做?关于昨晚那些话,她并没有答应他啊!从来都没有给过承诺,他又何必当真?   “那小子想做什么?”TIM来到她身旁,“他不会真的想自己下水吧?那家伙……疯了?”对旁观者来说,这是唯一的解释。那种程度的特技,连他这种拍了很多部动作戏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何况是第一次参加电影演出的优泽!   两人沉默间,优泽已穿上戏服,朝绳索道具处走去。TIM看了眼身旁的女人,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定在那少年身上,纤细苍白的手指间正紧拽着一部手机。   “去把他劝下来!”焦虑而恼怒的声音自面前传来,维纶不知何时站在他们面前,“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和你有关!不是你,优泽他绝对不会这样反常!你现在立刻去把他劝下来,否则他一定会出事!”   “没有用。”湛晴低下头,不再去看远处那道身影,“一旦是他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   “这是什么话!”维纶震怒,伸手想去拽她,TIM却挡在他面前,“不要勉强她,有些事你并不清楚。”   “不清楚的是你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过去那些事,而是在你们面前将要发生的事!”维纶推开TIM,拉住她手臂,“去把他弄下来!”   “喂!放手!”见对方用强,TIM脸色不悦。   正在他们拉扯间,一阵惊呼声自工作人员那里传来。三人脸色都是一变,朝同一个方向看去。悬空的布景上,少年已倒挂在那。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那个少年就如同断线的风筝,刹那自数米高的空中朝湖里坠去。“啪”的一声巨响,激起大片水花,然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维纶顾不得湛晴,匆忙跑去湖边,与周围随时准备下水救援的特技人员一同紧张地盯着水面。   湖面一旁,一台水下拍摄机器正在等待水花消失,以便拍摄优泽在水里的逃脱场面。   然而,数秒之后,当湖水恢复平静,摄像机却拍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导演自椅子上站起,来到湖边,脸色亦开始焦虑。   等待的时间变得分外冗长,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紧张地盯着水面。每一秒,在此刻都被众人清楚数着。又是十几秒过去,水里依然看不到优泽的身影。   情况有些不妙,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惴惴不安。   湛晴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握着那只手机,每一处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在那个少年自空中朝水面坠落的刹那,她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断裂开。她整个人几乎在同时感觉到了那没过头顶的冰凉湖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那个刹那,她竟然感觉到全所未有的紧张和害怕。   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事……   紧握手机的手指开始颤抖,那种颤抖很快便蔓延到她全身各处。她盯着手机上的陈旧挂件,眼前突然浮现那一年冬天,在旭岳大雪山初见到的那双明亮的浅棕色眼瞳。   那是双很纯粹的眸子,带着微微嚣张和假意薄怒,用专注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她。在那个瞬间,狼狈获救的她仿佛变成透明的影子,被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忘记了吗?怎么能忘记呢?   如果不是这个少年,她早在那一年便死在那片雪原里。   其实,谁都不会知道。当时她究竟是抱着如何的心情去到那片酷寒之地的。   真实的结果是,少年早在那时就说中了她的心情——没错!那次事件不是意外,她之所以会去那里,是想去寻个解脱!   甚至,她当时还想过——或许她的死,会令那个冷漠的优雅男人感到后悔和难过!   太傻了啊!当时的她,怎么会这样傻呢?   不爱就是不爱,哪怕曾经有过交集,最后还是走不到一起!   这个结局,是早就注定的了!   即便没有这个少年的破坏,她和许寞非也不会幸福!这几年来,她的恨意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面前的工作人员突然骚动起来,水下拍摄机器传送而来的画面上,突然出现了少年的身影。清透的水下,他的发丝和衣服无重心地扬着,他意识清醒,开始去解脚上的绳索。   又是紧张的十几秒等待,拍摄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大家甚至都压低了呼吸,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   “该死,谁把绳索弄这么紧……”维纶焦虑的声音自一旁传来。众人看着画面里依然奋力解着绳索的优泽,心里默数着他下水的时间,都是一阵担忧。   那个少年在水下,已经呆了一分多钟了!   就在导演站起,打算示意几个救援人员下水时,画面中的少年突然挣脱了束缚,一个纵身朝水面浮起。随着哗啦的水声,他终于冒出水面。   导演适时喊了卡,几个特技人员纷纷伸手,将他拉上湖岸。几个工作人员争相上前为他递上毛巾,所有人都会刚才那生死紧张的一分钟所震撼,对于他之前种种恶劣个性和脾气基本已忘个精光,众口一致地称赞他过人的身手和专业的演技。   水,顺着那个少年的发梢流淌至脸颊,再沿着性感颈脖一路往下,他湿漉漉地站在那里,却没有接他们递上的毛巾。   他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人,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个脸色依然发白的女子身上。   有夺目的光,自他浅棕色眼底绽放,将他疲倦之极的狼狈脸庞点亮。他拨开面前众人,一步步朝湛晴而去。   “我做到了!”他的声音因长期缺氧而有些沙哑,他朝她伸出手,“看到没有!我做到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湛晴重复这句话。   维纶极其无奈地摇头,几步挡在他们身前,以体力透支为理由向导演要求了休息时间。又在众人猜测声四起的同时,厉声吩咐湛晴快一点带优泽去房间洗个热水澡并换下湿透的衣服!   听到维纶喊自己名字,她才仿佛回过神来,忙扶起优泽手臂朝林中的木楼走去。然而不过几步,那个少年便挣开她手指,伸手揽住她肩膀,将全身的重量和湿透的衣衫尽数压向她。   “你……”她回头才说了一个字,便被他失去血色的脸孔所惊住,“你、你没事吧?”   “没事!”他搂紧她,用力皱起了眉心,“就算有事,也不会在那家伙面前倒下!”从半空坠入水中的冲击加上一分多钟的水下脱困,他怎么可能没事!身体各处简直就像散架般没力!但是,就如他所说的,只要那家伙还在看着,他就绝对不会倒下!他是绝对不会输给TIM的!   “……只要你别松开手,就好。”他缓缓侧过脸颊,贴上她柔软的发丝。   第十七章 贪恋的体温   再度见到湛晴,TIM总觉得有些不妥。   难道那个小子又借着公事伺机为难她了?他猜测着,拉住正从他面前经过的女人,小心的询问。   “没什么。”她淡淡回了句,视线却始终没有和他对上。她伸手理理短发,随口说了句忙,又转身离开。   有一个小小的粉色印记,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僵了僵身体,只是瞬间便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那样!那个印记,应该是他看错了。   不过一两个小时,不过是去休息的片刻,那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用力甩了甩头,让笑容出现在脸上。   接近傍晚时,摄制组已将岛上的拍摄内容全部完成,在简单宣布了下一个场景的拍摄时间后,导演吩咐工作人员收拾了东西,带着大家一同返回了S城市内。   在TIM习惯性地打算让湛晴上他的黑色沃尔沃时,那个在水下脱困镜头完毕后就一直用奇怪挑衅眼神看他的少年,却突然横插进来,一把拖过她,朝自己的保姆车走去。   “等一下!”TIM拦住他,“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她的经理人工作也该暂时告一段落,是不是应该让她回去休息?”   “我可以送她,不用你。”少年拽紧她的手,完全是一副宣告占有的口气。   “可是——”TIM抱起双臂,唇边有冷笑,“她住在我家!”   刹那间,他感觉那个少年扫来冷冽的锐利眼神。优泽看了眼身旁一语不发的湛晴,重新与他对视,“看来她真的是个很尽心的经理人。不过现在她是我的经理人,所以以后她会住在我家,不用你送了!”话落,他拽起她塞入了自己的保姆车。   看着湛晴并未太过挣扎的身影,TIM突然意识到某些无稽却有可能发生了的事实。   保姆车上,优泽一直没开口。湛晴与TIM同居的事实,如同霍然挥下的棍棒,带来猛烈而突然的剧痛!他凝望着窗外的夜景,故意沉默着。然而,湛晴却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这令他更加不悦,心底翻涌着的焦躁与妒意狠狠灼烧着他。   就在他忍耐不住打算开口时,湛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神色一变,立刻接听,几句简短的应声后,她挂断电话,立刻要求靠边停车。   “什么事?”优泽凝着她的侧脸,看到了她眼底的焦虑。   “没什么。有点事要处理,靠边停车!”她拽着手机,握住行李,一副随时准备下车的模样,“维纶,让司机靠边,我要下车!”   “怎么了!”优泽执拗地打断她,“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你让我先去处理,回来再和你说好不好?”她皱眉瞪他,眼底浮上不耐。   “你——”接触到她那样的眼神,他心里焦躁顿时无限倍扩大,“现在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之前我们都——”   “优泽!”她猛地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停车?还是想让我跳车?”   他对上她的视线,那里面带着一意孤行的决然,那是他预料不到的眼神。   “停车!”他别过头,不再看她。   她带着自己的东西,很快下了车子。在车门关上前,他听到夜幕中她细微的声音:“谢谢。”   优泽拢紧眉头,仍旧没有看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那些事情,他才不想去知道!   摆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紧,直至关节发出咯咯声响。他凝着窗外飞逝的夜景,身旁的空间里似乎还留有她身上的余香,然而那个女人却走得如此轻易。   她到底藏了什么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维纶!”少年出声,嗓音低沉。   “什么事?”坐在前排的经纪人回头。   “帮我查一下,刚才是什么人打电话给她?”   “这样好吗?”维纶反问。事到如今,他就算是瞎子也该看明白了优泽对那女人的心情!   “什么意思?”他声音僵硬。   “如果她愿意告诉你,刚才就已经说了。假如真的在乎,就不该这样去控制。就算被你知道了真相,那又能如何?给她时间,给她空间,在她需要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你。”   “谁在乎她!”他不满地反驳。那双总是溢出幽冷光泽的眼瞳此刻却闪烁着某些不甘心与别扭,这是第一次,维纶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神色。   维纶摇头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车厢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N城。   冰冷的病床,冰凉的人,当她赶到的时候,那个在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医生竭尽全力,也没能让她母亲撑住,好让她见到她最后一面。   到最后、到最后……她竟然没能够见她最后一面!   泪水,早已流到干涸,她跪在床前,抓着母亲的手,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心,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父亲,站在床的另一边,苍老的脸庞交纵着泪痕,头发又白了一层。他看到她,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叹息,长而沉的叹息,每一声都重重落在她心里,打出深深痕迹。   “对不起,爸……对不起……”她一遍遍重复地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哪一件事道歉。这些年来,她亏欠父母的实在太多太多,她根本不是个称职的女儿,总是不断在伤他们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她伏在床沿,将脸颊贴在依然冰凉的手上,任凭绝望般的自责将自己淹没。   母亲的葬礼,在三天后进行。那三天,她几乎没有合过眼,应付着亲戚,安慰的父亲,一手操办了整个葬礼。火化那一刻,她再也哭不出来,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挽着父亲,目送母亲离开。   黑色的烟自烟囱盘绕着而出,往无垠蓝天而去。她突然想起那年的秋天,母亲在厨房边忙碌边叮嘱她:“……你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一旦决定的事,怎么和你说都没用……结婚这种事,你一定要慎重,好好想清楚,千万别一时冲动……妈就怕以后你会吃亏……”那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母亲的话即便听了也只是搁在一旁,某些事情她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想起自己虽然离家多年,但房间的一切摆设始终都没变,桌椅床铺硬是被母亲打理得半点灰尘都没有。   她想起自己办理休学后回到家中整理行李,准备跟着许寞非远赴法国时,母亲厉声怒骂时眼底的悲伤和担忧。   她想起母亲看到她大学通知书时,那种愤怒失望的眼神……   那个瞬间,有太多过往画面自她眼前掠过,母亲的声音和眼神……然而以后,却是再也看不到了。自从母亲因她婚礼的事一气病倒后,这两年多,她一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那样强悍的母亲,几年来却一日日憔悴下去,再不复往日生机。   不过五十一岁而已,别人眼中终于熬出头,可以在家享清福抱孙儿,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却都因为她而失去!   罪人!   她是一个罪人!   当初,她究竟为什么要去执着一个并不爱她的遥远男人?为什么……   湛晴望着天空里渐渐消失的黑烟,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   再度回到S城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手机关了很多天,她知道应该有很多人在找她,有很多工作要她完成。可是,她不在乎。母亲已经去世,再不需要医疗费,那个让她努力赚钱的理由已经不在。   这几年,国内国外东奔西跑,每一天都很忙碌,如今突然空下来,只觉得一阵阵的冷。明明才是初夏啊,怎么一眨眼冬天就好似无声无息到来了呢?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她坐在街头,看着来往人群和流动车辆,努力吸气后动作缓慢地拿出了手机。   开机,不去理会那些跳出来的信息,她快速而直接地拨了一个号码。   长长的一串数字,即便有很多年不曾使用,却从来没能忘记过。   等待的铃音过后,那头传来稍嫌冷淡的优雅嗓音,数年未闻,竟是分毫没变。   “谁?”对方显然不认识她的号码,淡淡几声询问后,便沉默下来。她捏着手机,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许久,电话被“咔”地挂断,她听着嘟嘟的忙音,缓缓摁断了电话。   片刻,她再度拨了另一个电话。这次,她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接听。应该是在忙吧,她跟了他很久,知道他在拍戏的时候,手机会暂时关静音。   她摇摇头,再度摁断电话。   一个人都没有。她的世界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不,或许还有一个……当心底的念头浮起,她眼中却突然划过某些惧怕神色。不该想起他的啊,她已经做了一次错事,怎么还可以再去找他!   那双浅棕色的深情眼瞳,那张年轻飞扬的帅气脸庞,那紧抱她时的有力手指,那激吻她时炽热而柔软的嘴唇……都是错误的、荒谬的、罪恶的!   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去想那身体所带来的温暖!   她弯下腰,深深抱紧自己,将脸颊上的泪痕藏进双膝里。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他。   在她提着行李,拖着沉重脚步回到TIM公寓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的瞬间,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有人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你终于出现了!”那是掺杂了薄怒、焦虑以及担忧的声音,将本欲逃离的她重重锁住。捏着钥匙的手在颤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很不想在这个地方看到你,但我知道你是不会主动来找我!怎样,是不是很了解你?”少年的声音伴随着呼吸在她耳畔微动,他松开手臂,将怀里的她转了个身。   优泽耀眼的面容在楼道明亮安静的感应灯光下显得有几分陌生,凌乱的黑发,随意的黑衬衣,左腕上的暗银手环散着幽冷光泽。那双细长的眼瞳正盯着她,里面带着对她强烈不满。   “优泽!”这一刻,他的手分外温暖。她看着他,竟忘记对方是自己本想逃离的人。听着他轻而薄的声音,她的视线仿佛穿越时光,落在那片寒冷的雪原。当时,也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总是可以找到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她生活里,不管不顾她的感受。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出声,却带着质问,“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问我一声就自顾自地出现?为什么?”   少年脸色变了变,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帅气的脸庞却分外迷人,“是啊!我为什么总是自顾自地出现?这个原因,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那一天,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曾经和你做了什么,难道你都忘记了?”浅棕色瞳底,有寂寞在蔓延。这几日的心焦和恐慌,却只换来她的质问。他本还以为她已经接受,但其实只是没有拒绝,这两者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好,既然你忘记的话,那让我来提醒你一次!那天在小岛房间的浴室里,我们是怎样接吻的,你的身体又是怎样接受我的——”   “别说下去了!住口住口!”她不要听!那是罪恶,她怎么可以再听一次!她挥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只这一个动作,就似乎宣告了她此刻的选择。   他缓缓转过头,细致眉宇间布满痛苦的挣扎。他深深看着她沉默,突然感觉连呼吸都似乎是疼的。   长久的寂静,让过道里的感应灯再度暗去。他的脸孔隐没在黑暗中,湛晴盯着前方的暗色,心底突然蹿起一种绝望而无底的惧怕。   她伸出手,脚步踏出的同时,感应灯因这微小的声响而重新亮起。崭亮的明净空间,那个少年依然还在那里,他低垂着头,黑色刘海下的双瞳深邃而幽怨。   她忽地扑上前,以一种连自己都害怕的姿态搂紧了他的脖子。   “带我离开,不要让我一个人——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用你的方法把我困住,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她的气息混乱,伏在他的肩头,她怕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知道不可以去依赖他的,可是……可是,他的身体是如此温暖,让她不舍得放开。   “湛晴……”她听到他声音里的不可置信。然而他很快就回抱住她,搂得那么紧,就像她从来都是属于他的那样。   那个夜晚,她最终跟着他离开了。   优泽把她带回了他那套宽敞隐秘的楼顶公寓。这一次,公寓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下午,优泽在维纶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下,带着湛晴一同去了片场。   这回优泽没有坐保姆车,而是亲自开了双座的黑色保时捷。车停下的时候,湛晴对着镜子整了整脖间的纱巾,以确保没有人会看出异样。   “我先过去,你在车上坐一下再出现。”她习惯性地如此说。然而优泽却蹙起眉头,“你以前和那家伙一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说这句?”   “对啊,怎么了?”这是避免流言的必要方式,她不觉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优泽看着她坦然的眼神,心底更是不悦,就好像有把无名火在烧。   “那我过去了。”她伸手去推门,却冷不防被他扳过肩膀,随后略湿的唇印了下来。她一怔,才想起应该去推他。然而他早有准备,将她一把摁在椅背上直至深吻结束才放开。   一吻过后,他心中的怒火平息不少。   “优泽!”她面色不佳,太阳穴隐隐在痛,“这里是片场!”   “那又怎样!你是我的女人,我想什么时候亲你就什么时候亲你!”说这话时的他,依然任性得像个孩子,“你少?嗦,在公开我们关系和随时让我亲吻中间,你只能选一个!”   “你的女人?”看着面前充斥着傲气的年轻脸庞,湛晴突然怔了怔,就连呼吸都有微妙的片刻凝滞。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啧啧地摇着头,“如今的我,可是站在这个娱乐圈顶峰的人物!你还不满意?”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别自夸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我要过去了,之前一直没请假不知道公司会不会又把我剔除!”   “湛晴!”他再次叫住她。她回头,却看到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前几天你一声不响就离开的事,我不会逼你说,但是我希望当你想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她心头一颤,优泽认真起来的模样总是令她有微微慌乱。她没有开口,只是嗯了一声便下了车。   如湛晴所预料的那样,几日的失踪,不但令导演对她大发脾气,就连TIM也不顾其他人将她拉到一旁的道具间审问。   然而,母亲去世的事她却不想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TIM亦是。或许在她心里,一直固执地认为,只要不说,就可以假装某些事还没发生。即便只是暂时地欺骗自己,她也想依旧活在这个假象里。   “算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逼你!可另外一件事,你一定要清楚地告诉我!”他顿了顿,似在选择措辞的方式,然而问出口的时候,他语气仍有掩饰不住的在意,“你和优泽,那天在岛上发生过什么?”   她愣住,一时间竟呆在那里。   TIM心中一痛,下意识拽住她双臂,“你、你不会真和那小子发生了什么吧?”   “TIM,其实……其实我——”湛晴的话让一个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带着调侃和嘲弄意味,若仔细分辨,还能感觉一丝薄怒。   “TIM,请问你在工作时间,拉着我的经理人做什么呢?要说悄悄话,不会找你自己的经理人说吗?”“臭小子!”TIM放开湛晴,一把拽住了来者的衣领,“我告诉你,不管你现在在M&S的地位如何,都别想打湛晴的主意!她一直都是我的经理人,和我同吃同住同行,现在调去跟你,不过是公司的命令!她并不是你的附属,别总把‘你的’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优泽拉下对方的手,冷哼一声,唇边挂着玩味的笑,“现在谁在和你说公司的命令?其实你刚才那个问题不必去问她,来问我就行!没错,就如你猜的那样,湛晴现在是我——”   “优泽!”湛晴厉声打断他,脸色略有些苍白。那种罪恶的事情,她不想任何人知道。   TIM和优泽的脸色同时一变。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少年的语气僵硬起来,视线定在她身上,察觉到她微乱的神情,只觉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湛晴的脸色完全沉下,语调冰到没有温度。   优泽根本料不到她居然在TIM面前和他如此说话,一时间,只感觉心中的怒火已蹿上头顶。他握紧双拳,腕上的青筋隐隐在跳,“随便你!白痴!”他狠狠骂了句,甩头就走。   他一路踢翻了两张椅子,带着腾腾怒火出现在众人面前。   维纶推推眼镜,心里立刻冒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不过片刻,那位脾气欠佳的娱乐圈宠儿已经拎起车钥匙,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苦命的维纶忙上前阻止,才开口提了和TIM合戏的进度已经很慢,不可以再延后等话,便被他一句不拍了给顶回去。   众人皆呆愣,看着那甩下拒拍一词扬长而去的少年,相视无语。   第十八章 从来没有爱过你   道具间,TIM紧拉着湛晴不肯松手。   “你疯了?”他语气沉痛,目光凝在她纤长的脖间——纱巾下方,隐约透出好几个暧昧印记。他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看这样子,难不成昨天晚上你们也在一起!你、你怎么会和他?我看你真的疯了!他今年才二十岁!你看到他刚才那副样子没有,根本任性得跟个孩子一样!你居然——”   “行了,TIM。”湛晴缓慢出声,声音轻淡得几乎不可闻,“不管我和谁发生关系,都是我的私事。别再说了,我很累,就这样。”   她拨开,欲往外走,却突然被他一把拉了回去。性感而温热的唇突然压了下来,他捧住她的脸颊,在瞬间攻占了她的呼吸。   她拼命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忽然放弃了抵抗,只是僵着身子站在那里,既不配合也不拒绝。   发现到她的反常,TIM有些痛心地离开她的唇,“湛晴,你怎么了?这几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告诉我,好不好?”   她颤了颤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推开他,接着退后一步,“TIM,别管我了。就当我拜托你。”   她再次旋身离去,这一次,他没有拉她。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湛晴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坚强清醒自信的湛晴,那个湛晴就算面前困难重重,却总还是努力去跨越。而刚才的湛晴,所有的坚强表面都似乎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是冰凉的脆弱,那般薄透,仿若水面一敲就碎的冰层。   只需轻轻一击,便会让整个她都碎裂掉。   而他,又怎么忍心去让她碎裂?   他的心,到底还是软了点。   优泽在电影摄制中的二度拒拍令导演大为光火,维纶压力颇大,数次电话优泽却始终无人接听。   到了第二天,他只得掉转枪头,找上了湛晴。   然而,那个茶色碎短发的女人却睁着一双淡漠的眼,朝他说,她不愿意。   “别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你和他的关系,我一清二楚!优泽数次反常,全是因为你!”对待湛晴,维纶并不客气,“你可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在乎你?你有仔细看过他凝视你时的眼神吗?那种明亮飞扬的眼神,别说其他女孩,就连他首次得到金曲奖被推上事业巅峰的时候,我都没看他有过!”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她停下手里的工作,“是他自己任性无理取闹,凭什么老是要别人去迁就他?”   维纶被她气得不轻,枉他之前还为她说话,让优泽给她空间,真是白费心思!   然而,就在维纶气极打算离开时,湛晴却突然松了口:“他现在是不是在公寓里?”   他被她弄得有些糊涂,“你不是不愿意去!”   “是不愿意。但是也不想大家为了他一个人,而被导演和公司迁怒。”她站起身,表情颇为疲倦,似是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脚步竟有些虚浮。   “你没事吧?”维纶心下一软,上前扶住她。   “没事。”湛晴笑着摇摇头。时至今日,她还能有什么事?   离开片场后,她拦下出租,直奔保全严密的高层小区。   她在门外按了会门铃,原以为他还在生气正打算离开,但门却在这时开了。优泽上身赤裸,下身只裹了条浴巾,湿漉的发丝上还留有几抹白色泡沫。   “你怎么每次都挑我洗澡的时候出现?”他脸色依然不佳,抱臂居高临下地斜了她一眼。发现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时,他的脸色又黑了些,“如果没话说,你来干什么?”   他说着就准备关门,湛晴推住门,迅速闪进屋里。   “别生气了!”她叹口气,拉住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将前额靠在他光洁的肩头,“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在TIM面前那样和你说话,现在来和你说对不起,你别再生气,好不好?”   “哼,别以为哄一下就没事了!我有这么好打发吗?”突然的软语和举止让优泽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僵着脖子,刻意去忽略拂在肩头的温热呼吸。她一定不会知道吧,只是这样一个轻靠过来的动作,就已令他心跳加速,体温升高。是的,她不知道,很多很多事都不知道。   “那你要我怎么和你道歉?”他的肩膀结实而温暖,靠着异常舒服,湛晴干脆闭上眼,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他体内某些躁动迅速蔓延开。优泽的脸颊有些微红,霍然将她推开,动作近乎狼狈。   “咳咳……我先去穿件衣服!”有些话他需要她的解释,他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又把她压倒在沙发上。   湛晴愣愣看着他匆忙进房的背影,满脸莫名其妙。   当优泽冷静了情绪,穿上T恤牛仔再度回到客厅时,发现那个原本来道歉的女人已经靠在松软的沙发一隅睡去。   她睡得很沉,因为没有化妆,脸颊和嘴唇显得有些苍白,额前柔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拂动。比起两年多前,她的确瘦了很多,巴掌大的瓜子脸更显尖瘦。她的五官不算漂亮,眉细长,睫毛细密,鼻尖挺直,唇瓣略显丰满。即便在沉睡时,唇角依然抿着一丝淡淡倔强。   他在她身旁坐下,没有任何举动,就只是静静看着她干净的面容。   安睡的她,浑身褪去了平日里那股近乎精明能干的沉稳,只单纯是个女人,一个安静的柔软女人。有淡淡怜惜,自他心底漫开。   他看着她,心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轻触她的脸颊,喃喃低语:“笨女人,来哄我却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我真正气的,是你在TIM面前隐瞒我们的关系,你和他同居了那么久,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笨蛋,算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不过,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下次再惹我生气,我一定不原谅你……”   他覆住她纤细娇小的手,悄悄握紧。   那个午后,他没有打扰她,只是陪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优泽正在灯下看书。晕黄的光拢着他顺滑的黑色发丝,透出犹如绸缎般的光泽,握书的左手,暗银指环与手环散着微凉气息。   “几点了?糟了,还答应维纶今天把你劝回去……”她察看手机,才发现居然关机了。   在她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优泽时,对方却勾起一丝坏笑,“是我关的。还有这里的电话我的手机,我都截断了。”   “你故意的?”她抚着发涨的太阳穴,“想让我被维纶念死是不是?”   “有我在,他敢念你?不过是想让你安安静静睡个觉。”说着,他取过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朝她伸出手,“现在走吧!”   “去片场?”她没哄完他就睡着,他居然不生气。   “你想的美!先请我吃饭,如果我心情好再考虑一下!”他丢了个傲气的眼神给她。   果然……湛晴摇摇头,这家伙哪有这么容易就不生气!   这时的她没有看见,那个拉着她一路将她拽入电梯的少年,唇角勾起了如何灿烂夺目的笑容。   那天的晚餐是在派克吃的,只招待明星和名流地会员制场所,经过近年来的持续扩大经营,里面的价格更是翻了一倍。   湛晴看着他从善如流的点了一桌极品菜肴,心痛到都没好好吃饭。结果付账的时候,营业经理却亲自跑来包厢,一番热情的恭维和客套后,不但帮他们划了账,还积极邀请优泽参加他们两周后举行的名人酒宴。   优泽玩转着对方递来的镶金邀请卡,一脸玩世不恭的俊冷邪气,整个过程中就只是间或的点头和勾唇,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待到他们被恭敬地护送至地下停车场时,那一干人才姗姗离去。   对于优泽自负的冰冷态度,湛晴在上车后终于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   “喂!”桀骜冷然的表情瞬间转变,他恼怒地瞪着她,“你干吗总爱敲我头!我现在又不是你学生!”   “我就要敲,你咬我?”她学着他以往的无赖模样,笑容极其生动。   优泽怔怔看了她一会,居然真的探过身,重重咬上她的耳垂。在她的痛呼声中,他放声大笑。   那天晚饭后,他最终还是驱车去了片场,虽然整个进度因为他拖了一天,但在他无可挑剔的演技下剧组最终通宵把进度追赶上去。   之后的数日,他更是状况优良,基本导演怎么安排他就怎么配合,也很少NG,令一干工作人员看得目瞪口呆。   在众人不解原因时,维纶和TIM却分别在一旁叹息。   他们都清楚,令优泽心情如此好的原因是湛晴在数天前已经收拾了全部行装搬入优泽的公寓与他同住。   TIM试过阻止,可是他并没有立场。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到那少年身边。   而对维纶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假如说,只有湛晴可以令优泽认真努力起来,那么万一有天她突然对他冷淡起来,或者喜欢了别人,优泽的娱乐圈生涯岂不是会全然崩溃?   这个可能会发生的未来,实在有些可怕!   “派克”主办的名人酒宴于这一晚在S城豪华的水上酒店举行。   圆环造型以大幅落地玻璃为主的豪华酒店,是“派克”背后财团于上个月才刚刚建设完成的超五星级大酒店。其装修之奢华,费用之昂贵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酒店一半建在水上,一半倚着大片绿荫般的草地,建有大型高尔夫球场、多个泳池、各色球馆以及S城最大的宴会厅。酒店依然采取会员制,入会无须费用,但必须由派克亲自发出邀请函才能入会。   而今晚这个名人酒宴,便是集结了全国范围内年收入达千万以上的名人、政界名流以及各当红明星的开幕酒会。   在陪优泽参加酒宴前,湛晴正好从网上新闻得知了这一酒会的性质。虽然对于那个金钱政权铺砌的上流社会她并无兴趣,但毕竟也曾跟在许寞非身边多年,台面上的一套早已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既然要参加,当然不能失礼于人。因此便从以往的晚礼服中挑了套米白色的抹胸长裙,长裙以雪纺为质,外层裹上轻薄如丝的蕾丝透纱,收腰贴身,下摆处微微漾开柔和曲线,能将她骨架小巧纤腰长腿的优点以最迷人的方式展现出来。   清丽短发搭配突出眼部的透明妆容以及及肩的亮银片耳环和脖间手腕同系列的配饰,令她整个人柔软迷人,既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又有清纯女子的婉约。   因为优泽之前与公司尚有个合约要签,因此他便在公司换装完毕后直接赶赴酒店,与她在那里碰头。   然而,之前还心情不错一路对记者尚有礼的他,在酒店大厅见到那抹米白色的迷人身影时,那张耀眼夺目的面容瞬间就黑沉下来。   听到记者们以及名媛们的骚动声,湛晴回头发现了优泽。   他身着正统的白色紧身衬衣与黑色修身西服,没有系领带,随意敞开的衬衣领口露出脖间重重繁琐的银色十字架。黑色发丝被打理得张扬有型,眉目细致,帅气不似真人。   然而,优泽的表情却有些怪异。   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不,应该说是很不高兴!   湛晴忙和周围几个男明星说了声抱歉,便朝他走去。   “他们几个是谁?”闪光灯此起彼伏专供摄影访问的大厅内,优泽张口便问,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湛晴皱皱眉,看了眼周围,伸手把他拉入大厅旁开设的某间休息室。   “以前在法国时工作上的几个旧识,怎么了?”   “只是工作上的?”他挑眉追问,“怎么和他们聊天聊那么开心?”   “这只是正常的社交礼仪,难道你让我哭丧着脸和他们说话?”湛晴感觉好笑,“虽然我也不喜欢,不过门面功夫还是需要的!”   “如果不喜欢,你可以在休息室等我!”优泽的目光定在她如凝脂般细腻光洁的裸肩上,眉间的褶皱更深,“你……怎么穿这么暴露?”   “暴露?”湛晴抱起双臂,不解地低头看看自己,“这就叫暴露?”她看他今天八成脑袋被人敲过了!   “为什么穿米白色,看上去简直和没穿一样!”他越来越不快,“还有你这妆,化这么妖艳干什么?我看你等下还是别进去了!”   “……”几秒钟的沉默对视后,湛晴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回家。”她语调颇气,说着就去推门。   有力的手指紧紧拽住她。她回头,挑眉看他,似在等他说话。   优泽的脸色一阵青白交替,隔了许久才慢吞吞开口:“你……今天太漂亮了!我讨厌你穿这么漂亮在那些男人中间走来走去!像平时一样素妆不是很好,我知道你漂亮不就行了……”近乎撒娇般的抱怨口气,很难相信,她此刻面前这个人,是如今站在娱乐圈顶端,以完美面容、迷人声线和俊冷邪气迷倒成千上万歌迷的超级巨星。   这两者,实在……差太多了!   湛晴有些无语。她摸摸发痛的额头,又蹭蹭鼻尖,最后只得说:“好了,就算那些那人全看上我我也不会看上他们。你这么有型这么帅气,我的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这样子可以了吧?”   “少……少来这套!”充满妒忌和占有欲的心理被她看穿,优泽脸色更别扭。尽管如此,她的那席话还是起了作用。在拉过她一阵霸道蛮横的热吻后,他颇为满意地带她赶赴酒会。   名人酒宴,其实大抵都是无聊的。不外乎喝喝饮料酒水,弄一点贵得要死的精致料理在盘中细细品尝,再听一下主办方的发言和重量级嘉宾介绍,接下来就是男男女女穿行其间,相互客套的恭维。然后,男性女性皆开始四下流转目光,猎艳的猎艳,放电的放电,感觉上和那种交个几百块会费就可以认识不同男女的所谓交友俱乐部没太大差别。   优泽平时并不喜欢参加这种酒会,从加入娱乐圈至今,他靠的从来都不是人际关系,他有耍大牌的资本。今晚之所以出现,也不过是想借此带湛晴在大众面前亮相。然而,酒不过才喝一杯,他便被几个名媛围住,一转头,身边的湛晴就不见了踪影,气得他当场黑下脸,不顾面前花容失色的美女掉头找人。   同一时刻,身在洗手间的湛晴却遇上了久不见面的人。   本来,因为优泽实在太过耀眼,而今日到场又有好些巴黎时的旧识,她进洗手间只是想休息片刻,但没料才进洗手间几分钟就有人迅速喊出了她的名字。   “湛晴姐?你——是优泽的姐姐吧?”说话的人最多不过二十岁,有一张靓丽妩媚的动人脸庞,身材娇小丰盈,化了前卫的烟熏妆,穿着性感的黑色小礼服。   对于“姐姐”这样的称呼,湛晴很快反应过来。尽管有些惊讶,但她还是认出了她。面前这个浑身充满性感味道的年轻女孩,是周妍。那个暗恋优泽的同班女生,曾经青涩缅甸的女生,如今却成熟的连她都自叹不如。   想来,优泽曾经就读的企城私立学府的确藏龙卧虎,连一个小女生,都来自于上流家庭。   几句礼貌性的问好后,周妍的话题很快便转到了优泽身上。湛晴心中一动,猜到了某些事。果然,提到优泽,周妍涂着烟灰色夸张眼影的双瞳闪出单纯女孩的神采来。昔日暗恋的对象,如今却成了娱乐圈遥不可及的巨星,除了感叹,她更多的还是后悔。   后悔高中时自己的怯弱,没有大胆和他表白。如今他成了巨星,距离就更加遥远了,虽然她爸爸在商界很有实力,但优泽除了通告和演唱会,其他人事物一概不理会。她这几年来努力的结果,充其量也只是坐在最前排的贵宾席,以歌迷的身份仰望他。   “他现在住哪里?你和他一起住吗?听说他最近在拍戏,是哪个片场?明天他有通告吗?你们等下什么时候走?”一连串不断围绕着优泽的询问,直叫本想进来躲难的湛晴更加头痛。   最后,她只得留下自己手机,答应下次见面一定会和她好好再聊。   然而,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周妍那双成熟魅惑的大眼却微微湿润起来。她说,她真的很想再和优泽面对面静静地聊聊天,可刚才在酒会上见到他,他却似乎根本没听到她在喊他,就连和她擦身而过都没注意到她。她是因为难过才躲到洗手间来的。   “湛晴姐,我只不过是想圆年少时期的梦罢了。”   那个长成漂亮女人的女孩在最后如此对她说。   那般哀伤的眼神和语气,留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她回到酒宴会场内,原想找到优泽让他和周妍叙叙旧,但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他。   无奈,她只得独自离开会场,挤过拥堵着记者的大厅踏出大门时有位工作人员悄悄拉过她,告诉她优泽先生正在停车场等她。原来他因为找不到她,又烦酒会里的人,干脆留了口信自贵宾通道直接进了停车场。   “酒会开始不过半小时你就跑了,像话吗?”她上车就调侃他。   “你不是更不像话,酒会开始才十几分钟就没影了!电话还关机!”他动作利落地发动车子,线条流畅的跑车很快就驶离富丽堂皇的水上酒店,“我饿了,回家煮宵夜给我吃!”   “猜我遇到了今天遇到了谁?”   “我说我饿了!”   “先猜我遇到了谁!”   “我要吃东西!”   “你弱智!”她白他一眼。   “笨女人!你说什么?”   “弱智。”她低低地骂,唇角的笑容在飞逝的路灯下若隐若现。他伸手拦住她,在她唇角的笑容上印下一吻,湛晴被他吓了一跳,赶忙低呼着要他好好开车。   优泽松开她肩膀,改换成握住她的手。   车子在宽敞笔直的大道上行驶,许久之后,他低低开口:“就这样一起生活下去吧。好不好,湛晴?”   她动了动唇,似想说话。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而对他来说,沉默所代表的从来都不是拒绝。   虽然,那晚她什么也没回答,但优泽的问题却将她暂时遗忘的某些事再度从角落拉了回来。   她和他的这种关系,是不是到时候停止了呢?   从一开始,就只是罪恶和堕落。这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一直下去?   她思考了几天,最后拨通了周妍的电话。   那天,她在派克订了位置,约了优泽,然后告诉他时间后叫他不用来接她,直接过去就可以,她要给他介绍一个老朋友。   她知道,一开始,他可能会很生气,但那条路对他来说才是正确的。很多东西,她给不了,但那个女孩可以。   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之后,她按照原定计划,参加了M&S的工作人员聚餐。   估计了时间后,她给优泽发了一条短消息,大致意思是告诉他,她忘记自己之前答应参加工作人员聚餐,现在被他们拉着脱不开身。他先和那位老朋友吃饭,等她这里结束再赶过去。另外,她的手机快没电了,他打过来的话可能会打不通。   在确认对方收到消息后,她看了眼满格的电池,关上手机。   她清醒而安静地做着这一切,关机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有些异样,她突然分辨不出心底那种涩涩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她深呼吸了几次,接着便露出笑容,很快投入到与工作人员的笑谈声中。   而这个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自认为高明的手段,远在S城另一端的优泽只用了一分钟便识破了。在余下的两个小时里,那个少年飙着车,发疯般地在S城寻找她。   她也没有料到,仅仅两个小时后,那个少年会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更没有料到的是,到最后,她居然会用那么平静的语调说出对他而言最冷酷的一句话。   她说——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第十九章 不该出生的孩子   优泽出现的时候,他们刚吃完晚饭在一家极有名的卡拉OK聚唱,看着因优泽出现而拥堵在包厢门口激动不已的少男少女们,包厢里的工作人员皆目瞪口呆。   优泽的表情异常恼火和激动,一把将湛晴从人堆里拽起,顾不得身旁的人,厉声质问:“你这样子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她的手臂被他拽得生疼,她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丢下周妍穿越大半个城市找到她!   周围,那些被惊到的工作人员已三三两两散了去,他们一起赶离了门口的旁观者。偌大的卡拉OK包厢里,唯独音箱里的乐曲还在播放着一首旋律极熟的歌,她仔细听了听,辨出这首歌是张震岳的《爱我别走》。   “告诉我湛晴!这些日子你到底为什么要待在我身边?”   她抬头,看着他因愤怒而纠葛的脸,她却反而淡下表情,“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从头到尾,我根本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一切只是短暂的温存,如果非要用给你一个理由的话,我想,应该是寂寞。优泽,你看不明白吗?其实那时,我只是寂寞。”   听着她近乎残酷的回答,他的手指已掐入她腕上的肉中,“寂寞?”他朝她怒吼,“你居然为了寂寞才待在我身边!那对你来说,我又算什么?玩具吗?只配被你耍弄,看着年轻无知的我在你面前一次次失态,施舍我你这个成熟女人类似诱哄孩子般的安慰?”   “我并没有那样子想!”她想挣脱,但手腕仿佛在他手指间生了根。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给我说清楚啊!”他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只能看着自己,“今天那个安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种蹩脚的手段你以为骗得了我?”   “我只想给你其他选择的机会!”她抬头直视他,却被那双浅棕色眼底的怒焰给吓到。如此生气的优泽,她生平未见。她悄悄别过视线,再度开口:“优泽,我们两个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一起?我们一起不是很开心吗?”   “那只是你以为。”她摇着头叹息,“你根本不懂——”   “不!不懂的那个是你!”他捏着她肩膀的手腕青筋突起,整个人已快被那股无法扑灭的火焰给焚烧殆尽,“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   湛晴木然,许久,她低低开口:“也许吧。”三个字,细微却清楚。他听到了,她自己也听到了。在她听到的同时,她又感觉到了心底那种涩涩的味道。然而,她的脸上并无任何变化。她再度对上他的视线,他眼底的怒火已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占据,那是一种暗默的绝望,一点点地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他,也淹没了她。   又是片刻,她开口,说出最后一句话:“抱歉优泽,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紧握她肩膀的手指突然松开,他退后一步,稳住摇晃的身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许久许久,他笑了起来。冰冷而嘲讽地笑,仿佛这一刻,他整个世界都成了一个冷笑话。   猛地,他收起笑容,眼底的阴霾刺得她浑身发痛,他说,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开口说道:“既然这样,那分手好了!既然不爱,在一起根本就是错误!不过你听清楚!现在不是你说分手,是我说分手!是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了!”   他一步步后退,直至脊背顶上包厢的门。   她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还是用那种淡淡的眼神看着他。   优泽再一次露出笑容,包厢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有一半陷在阴影里。然而,即便这样,他依然帅气迷人到不可救药。   他开口,留下最后一句话,甩手离去,再不回头。   他说的是——湛晴,你是继我父亲之后,我第二个恨的人。   许久许久,她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有一种刺骨的冰凉包围了她,令她动弹不得。直到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才缓缓走到一旁坐下。   她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张震岳还在那里面重复唱着《爱我别走》。   轻快的曲调,悲凉的歌词。   不错,是首不错的歌。   她这样想着,唇边轻轻泛出一丝惨淡的笑。   翻开报纸,维纶差点惊叫。   娱乐版上,竟然满满的全是关于优泽和湛晴的报道。   歌坛天王优泽姐弟恋情曝光,对方竟是M&S工作人员,亦是优泽身边的经理人!报纸刊登了搜索来的大幅照片,并以确定无疑的措辞表示此次事件绝非绯闻,而是确有其事,爆料者本人也是M&S的工作人员。   报道最后还写着,据匿名工作人员亲眼所见,这段秘密恋情在昨晚出现问题,两人很可能因某些原因而面临分手。紧跟文字的,是一张并不太清楚的照片,照片背景是昏暗的走廊,但仍旧可以分辨出照片里面色阴郁的人确是优泽本人!   维纶捏着报纸,削瘦的脸孔皱成一团,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便匆匆出了门。   然而,当他冲破混乱到达拍摄场地时,才发现那个无论怎么打电话都不接听的家伙正安坐在休息椅上看剧本。与外界记者们歌迷们的混乱相比,这片禁止一切外界人士入内的拍摄地安静得犹如世外桃源。   导演、编剧、制作,各道具人员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忙碌着各自工作,没有一个人在做工作以外的事。然而再仔细看去,维纶很快发现了异样。   场内忙碌的工作人员里,没有湛晴的身影,甚至,看不到之前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这才意识到,报道上那个匿名的爆料者惹怒了M&S高层,因此在短短的时间里,M&S竟然釜底抽薪,将昨天所有参加聚会的工作人员统统调离,当然,也包括湛晴。   夏日午前的光明媚而轻软,透过浅蓝色阳伞铺洒着少年,原本金白色的光也因此而染上近乎透明的浅蓝色,一一落在他白皙光洁的脸颊上。   如此看去,他安静而专注,除了手里的剧本,外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迷人的狭长眼瞳上,修长的睫毛在他鼻上留下一道细微阴影。当维纶走近之后,那道阴影动了动,优泽抬头看了他一眼。如往常般举起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又继续低头看剧本。   “你——”维纶欲言又止,看到他如此平静的模样,他反倒不知道怎样开口。迟疑了片刻,他在另一侧的休息椅坐下,“你和她,没事吧?”   捏着剧本的手指微微一颤,几乎只是刹那他便收紧了手指,脸转向维纶,带着一丝若无其事的笑,“没事。分手了而已。”   轻淡一句话,满不在乎的口气。维纶怔怔看着他,逐而皱起了眉,“因为有人爆料,公司把她调走了。”“嗯。”他垂着视线,继续看剧本,“这很正常。怎么了,想说什么?”   “你、你——”维纶疑惑,“优泽,你告诉我,你觉得你的反应正常吗?”   黑发的少年终于放下剧本,正视维纶,“那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现在只不过是一切恢复到从前。而且重点是——甩她的人,是我!”浅棕色的眼眸缓缓冷傲起来,那里面带着阴郁与暗默。那是一双没有光的眼瞳,似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只是那场暴风雨却迟迟没有袭来的迹象,很平静,静到令人心惊。   “维纶,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如果你还想继续做我的经纪人,以后请你把重心放在我的工作安排上。否则,我不介意换掉你!”结束冷冽的警告,导演在另一端喊着开始下一个镜头。优泽放下剧本,起身走了过去。   歌坛年轻天王优泽与同门师兄TIM首度合作的电影于秋季杀青。   在这几个月里,娱乐新闻与报道几乎随处可见那个帅气耀眼的少年身影。其实,时间久了,大家也会觉得奇怪。   论样貌,优泽的确俊帅有型,但到底还没到达林抿基那种一眼惊俗的漂亮;论身材,虽然修长矫健,但说到底他才二十岁,和那些正处壮年的模特相较还是有些距离;论才艺,他声线确实迷人,轻而薄的音质,诠释起高难度的曲调却丝毫不见艰涩,但与那些实力创作派歌星相较,还是略微逊色一筹。   但奇怪的是,只要他在镜头或杂志面前出现,众人都没有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甚至连一张贴在街上的海报,都能引得不少过路人驻足观看。   其他大家也有所耳闻,知道屏幕后的优泽个性并不是很好,带着某些不可一世的嚣张和自傲,但对他们来说,这种略带坏意邪冷的玩世不恭却更能吸引他们的视线。大家甚至都固执地认为,表面上看到的这一切并不是那个少年真正的模样。在这些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之后,一定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东西存在,否则,他们不可能在偶尔对视屏幕上那双浅棕色眼瞳的时候,感觉到某些微妙而几乎不存在的心痛。   是的,这个少年会令他们感觉到一种由心底滋生的疼痛感。   很难解释这种感觉的来源和真实性,但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却成为众人疯狂迷恋他的原因。   也因此,在优泽亚洲巡回演唱会敲定后没多久,被某家媒体挖掘出来的报道,更令这些人对他的疼惜和迷恋达到了巅峰!   然而,在维纶来说,这则消息在这个时刻被挖掘出来,无疑是雪上加霜的重击!   报道的标题很简单:歌坛宠儿优泽,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世。   S城。   后台休息间内,维纶捏紧手里的杂志,狠狠丢去垃圾桶。   可恶!最近几期的杂志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一直轮番刊登这些内容!连个让人喘息的时间都不给!维纶真不明白,这些记者到底是从哪里挖来这些连他都不知道的过往?   一位原本在化妆间工作的助理匆匆跑进休息间,俯身凑在他耳旁说了一句,维纶的脸色顿时一沉。他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去找。   那位助理叫上几个人,应声而去,虽然焦急,但过程却并不敢太过张扬。毕竟,歌星在演唱会开始前一小时失踪并不是件能张扬的事。身为调遣过来负责优泽巡回演唱会助理工作的他,深知此刻在后台外聚集了多少家电台记者和报刊杂志媒体,加上这是巡回开始的第一站,一旦优泽开场前失踪的消息泄露,等待他们的,只有两个字——死定!   演唱会开始前半小时。   维纶心急火燎,已亲自在整个后台寻找起来。   工作人员一一传来还未找到的消息,他捏着手机一遍遍重复那个号码,但对方始终都不在信号区内。再一次听到手机传来电子女音的报告时,维纶突然察觉到一个问题。顿时随手拉住一名工作人员,询问这个后台是否有类似地下室的空间。   得到确认的答案后,他掐灭烟头,直奔某个方向。   在后台最北面的角落里,通过数条几乎被废置不同的狭窄通道,他沿楼梯下到了暗沉的地下仓库内。长久无人进入的地下空间靠着几扇狭小的窗户隐约能分辨出道路,里面没有开灯,地面积着厚厚一层灰,踩上去竟没有声音,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味道和废弃物品的陈旧霉味。   很难想象,像优泽那样光彩夺目的巨星,竟然会在演唱会开始前悄悄失踪躲来这种地方。他应该也看到报道了吧!以往不想提及的身世被挖掘出来,的确不是愉快的事。但无论怎样身为一个歌星,他应该知道这次巡回演唱会有多重要,他怎么可以在第一站就出这种岔子呢?   当初他与湛晴那件事后,他本以为他会因此而低落下去,但优泽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和理智,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也比以往几年都更加敬业。无懈可击地应对着媒体,在大众面前保持着一贯常态,有时被记者问及有关与湛晴姐弟恋的消息,他也可以冷静如常。甚至,在几次去到Z城的M&S不可避免地与那个女人遇见时,对于她形同陌路的清冷表情和一语不发的沉默,优泽依然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滴水不漏。   他撑过那些,为什么就不能再撑一回呢?为什么?   维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着,却在见到倚靠着墙角的身影后怔住。   那个人,是优泽吗?   是几年来,那个意气飞扬不懈努力着往娱乐圈顶峰奋力攀登的少年?   低迷的暗默光线下,优泽并没有发现已来到地下室的维纶。他屈着一条腿靠坐在墙角,套着暗银手环的左手轻轻搁在屈起的膝盖上。   他身上,是M&S帮其为这次演唱会特意订制的价值数十万的演出服,一流的剪裁款式,前卫凌乱的发型,将他年轻帅气嚣张桀骜的特点展露无遗。然而,他此刻却半点不在乎这套衣服的价值,胡乱地坐在满是灰尘的肮脏地面上。   维纶的怒气瞬间就从心底窜了上来,才想出声,却发现他突然伸出右手,轻轻触摸着左腕上那只从不曾拿下过的暗银手环,随着“咔嚓”一下的细微声响,他打开了那只手环。   维纶惊呆了。   自那件事后,这个暗银手环就如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即便是在洗澡或是睡觉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拿下过!他一直以为,终其一生,优泽都不可能打开这个手环,就如同他不可能再去面对曾经那一幕一样!   尽管已过去这么久,尽管如今的他和当初他遇到的那个少年已成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他知道那场记忆一直存在于他心底深处。他只是不去触碰,并不代表可以抹掉。   只是用一个手环,禁锢了代表那场记忆的印记。   维纶还记得,曾经一个很具盛名的造型师在为他设计新造型时,试图帮他把手环取下,然而对方的手指才触上,优泽便已一拳挥去,并厉声喝着让那人滚!   这件事,后来还差点惹上官司,靠着他在娱乐圈极强的交际手腕才一路路压了下来。   事后,维纶记得他曾用飘忽的语气对他淡淡说过一句。他说,其实他只是不想自己看到罢了。   没有错,他不想看到那后面掩藏的印记和印记所连着的记忆。他是如此警惕着它,从来不让它离开自己的手腕。可此刻,他却独自坐在肮脏无人的角落,亲自打开这个手环,安静凝视其后的印记。   深长的注视后,维纶看到,有如碎芒般的微光,自那个少年的脸颊滑下。   他被彻底震惊了!   怎么、怎么可能?   优泽他、他居然——在哭?!   少年倚着角落,凝着自己的手腕,声音无助微弱到令人心痛。维纶听了许久,才听出他反反复复说的只是相同的一句话。   ——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来吗……   当维纶细细体会出这句话里的意思后,才发现到一个荒谬却极可能的事实!   难道,这个消息……竟然是他,竟然是他自己……   ——官理惠,在社交圈极富盛名现年三十七岁的绝色女人,便是优泽的亲生母亲。她是在十六岁那年被日本某会社龙头弓虽.暴后,才被逼生下优泽!   ——他本来,是不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因为暴力和错误而降生,却又得不到父母亲的疼爱,甚至如被丢弃般地远送到中国……   这则骇人听闻的内幕,在短短几天内席卷了整个娱乐圈。大众议论纷纷,虽然大部分人无疑因这则消息而对那个年轻的闪耀明星投以同情目光,而本就迷恋他的歌迷们则更加死心塌地地关爱着他,只期待可以给他多一点的爱与呵护,将他们所爱的偶像保护起来,不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Z城。   TIM取下墨镜,对于那些举着“优泽我们爱你,永远支持你”横幅聚集在M&S大门外的歌迷很是头痛。数日来,这个状况非但没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不过相对于大众的混乱,那个在S城开始演唱会第一站的少年似乎应付得还算可以。   昨天第一场演唱会,虽然因他近半个小时的迟到而遭到不少媒体议论,但最终他还是光彩夺目地出现在那个舞台上。用他极富水准的歌声和舞技,以实际行为宣告了他的坚强。   不过,比起他,另外一个家伙就更是正常到有点不对劲。   TIM踏进内部摄影棚内,看着那个依然忙碌在服装堆里的女人,发出低低的叹息。   有时,他真的觉得她太过坚强了一些。无论何时,面临何种变故,总是可以如此清醒地去做应该做的事!除了面对许寞非,他从未见过她失态的模样。   智商太高的女人,有时情商反而会很低。   湛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不喜欢那个少年,就算已与他划清界限,但看到这样的消息后,也不该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安然过自己的生活吧?   虽然就私心来说,他的确不希望他们两个再碰面再接触,只是,这样子的湛晴他不是太喜欢。   她冷淡的,近乎有些无情。   湛晴抱着衣服转身,见到不远处正注视自己的TIM,于是微提唇角给了他一个笑容。TIM几步上前还未及说话,她的手机响了。   听到对方声音的那刻,她墨黑眼瞳略微闪过一丝意外,但只是片刻她就平静下来。几句不轻不重的对话后,她将衣服交给一旁另一位工作人员,和TIM说了声抱歉接着离开摄影棚。   谁找她?   TIM凝着她的背影蹙起了眉。   偌大的专门休息室内,门扉紧闭。   在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后,维纶亲手将泡好的咖啡端到茶几上。   “谢谢。”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平缓的声音,凉薄的眼神,维纶注视着她,心下不禁一气,决定不绕圈子,直接开口。   “有关优泽的报道,你应该看到了吧?这几天只要是杂志都在写这件事。”   “看到了。”她低头轻抿一口咖啡,又放回茶几。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猜到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她抬起眼,与他对视,“没有,我并没有猜到。优泽的事,你的意图,还有这件事和我之间,我不觉得有任何关联。”   “你——”维纶瞪着她,只感觉心中气血翻涌,“你居然说的出这种话!好歹当初你们在一起过,虽然时间不长,就算现在你对他没了感情,那基本的友情还是有的吧!若我没说错的话,你和优泽早在数年前就认识,你和他有一段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过往!在这种时候,你不觉得你应该帮他一下吗?不管以何种形式,只要能让他感觉到你还关心他就已经足够了!”   “维纶,你说错了。”面对他的责怪,她不躲不避,继续直视他,“如果清楚明白注定不可能有结果,那么就不该给任何希望。如果明知自己的任何一个出现和任何一次安慰都有可能让对方误解,那么就不该再去接近!你觉得那样是对他好,可我觉得这样才是对他好。”   “误解?他现在还能有什么误解?你和他分手的事已经是个不会改变的事实,现在只是要你去帮助他一下,很难吗?”   “不,你不懂。”湛晴移开视线,投去玻璃窗外的无垠蓝天,“我对优泽他,是不可以再给任何帮助的。哪怕只是轻微的靠近,都会令他再度陷入那个好不容易爬出去的泥潭。你说我数年前就认识他,没错,最初与他见面的时候,他才只有十六岁。可是,那么年轻的孩子,却已经拥有比成人固执数倍的信念。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根本没人能够改变。”那一次次的告白、被拒绝、再告白如今依然历历在目。拒绝得不够彻底,拒绝得太够彻底,都会让他做出无法预料的行为。好不容易,在几个月前,他已亲口说出分手,亲手把她推开,她再也不愿将他们彼此再拉入那个泥沼。   是的,再也不愿。   “所以,维纶,我真的不可以去帮他。”   第二十章 当习惯成为一种痛   维纶怔怔看着面前的女人。   素颜,略显苍白的唇,细眉冷定,黑瞳静默,笔直地坐在那里,所说的话主见清醒而独立。这样一个思想成熟到近乎冷酷的女人,优泽当初到底是怎么会爱上的呢?   还是说,现在他面前的湛晴,并不是数年前的湛晴。   没错,人都是会变的。   但变成这样,实在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缓下来:“湛晴,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真的,那么怕那个拥有强烈信念的孩子吗?”   几乎微不可见的,她笔直的身形晃了晃。这细微的举动,被维纶收入眼底。   “其实,你也应该清楚吧。优泽他对你,是认真的!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你,也觉得你们不是很配——实话实说,是你配不上他!但是,那又怎样呢?除了年龄之外,你们中间根本没有任何障碍!还是,你真的从来没对他动过心?”维纶缓缓搅动咖啡,以清晰沉定的口吻慢慢说道,“你现在也许还可以否认。不过,我想有件事,我应该在今天告诉你。如果我不说,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少年,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在爱着你。这件事,直到昨天之前,我都没想过与你有什么关系。尽管在那样的方式下认识他,但我真的没想过,他那件事,居然会是因为你——直到昨天,看到他独自躲在无人的角落,打开左手那个暗银手环的一刻开始,我才了解到这一切。”   发现她眼中的疑惑,他解释道:“你应该见过的。那个戴在他左手从不离身的手环,其实并非一个代表个性的装饰物而已,它的存在,是为了遮挡一段惨不忍睹的记忆。”   维纶顿了顿,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却并不去吸。   许久,他开口道:“湛晴,你知道吗,优泽他,曾经自杀!”   该怎么形容维纶第一次见到优泽时的情景呢?   混乱,绝望,还是末日?   不,这些都不够深刻。   那个场面,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   在他被医护人员簇拥着推进急救室时,他正好在医院探望一个朋友。当时,那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因为割腕失血过多已经休克,而更惨的是,医院血库竟然没有他的那一型血!   后来,是他救了他。   只是很无意的,因为不忍看一条年轻的生命逝去,不忍见那个陪同少年一起出现的老者哀伤哭泣,所以相同血型的他,输了一袋血给他。   听着老者不断喊着少爷少爷,维纶不禁奇怪,可以被人称呼为少爷的年轻人又怎么会沦落到自杀呢?   因为好奇,他在对方被送入病房后去探望了他。   然后,就是那张陷在病床上苍白到近乎透明却依然帅气到不可思议的脸庞,令他有了挖掘他入行的冲动。对于一个富有能力却屡屡找不到千里马的伯乐来说,会对当时依然昏迷在病床上的少年产生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那个守在少年身旁的老伯后来因为这次事件惊吓过度,竟生病住院,后来他的子女来探望他,发现优泽的情况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继续留在他身边工作。   于是,没几天,老伯便被子女接回了老家安养。   他临走前,给了维纶一些钱,委托他这个输血救过少爷的好心人能暂时照看他直至痊愈。如果说,他真的想把他培养成明星的话,那就培养吧!他的少爷总是一个人,寂寞得太久了,能有个人给他一个前进的目标和希望,总是件好事。   就这样,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后,他向他提出了那个问题:你有兴趣加入娱乐圈吗?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优泽从未让他失望。他就像一颗徐徐升起的星辰,迫不及待地向这个世界展示着他耀眼夺目的光彩,用尽全力把自己的星光洒遍整个世界。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布满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为什么就算不喜欢,他也会去做?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吧!   虽然不知道当初,她究竟给他怎样极度深刻的伤害,但维纶现在已确信无疑,从一开始,令优泽进入娱乐圈的目的,就是为了她!   要怎么样才能让湛晴看到自己?   要怎样才能让使自己更加有能力?   要怎样才能让湛晴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孩子?   从那时到现在,他思考的大概都是同样的问题吧……   “银色手环,是为了遮挡手腕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对优泽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来说,因为一个女人自杀并不是一段值得记住的回忆。所以,他选择了封禁,把往昔记忆收藏。”维纶那根夹在指间没有抽的烟早已熄灭,他丢了烟头,又点燃一根,仍旧没抽,“我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了你。现在,换你来告诉我,当初在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令他选择了那条充满血腥的不归路?”   休息室内,似有冰冷的潮气弥漫在四周,薄凉迷蒙,一点点透入她四肢身体直至心脏。   当初在她和优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湛晴动动唇,极力想开口,可她的喉咙一片剧烈疼痛,就如同被赤碳烙烫过,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一年那一夜,那些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用尽一生恨意怒骂他的话,如雷电般轰鸣着自她耳旁划过。   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宁愿死在雪原也不要被你救!   ——看看你自己的脸,明亮的眼睛,白皙的肌肤,美丽年轻的少年,多么像个天使啊!你用那种笑容让我失去警惕,然后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变成恶魔,把我的幸福吞噬!   ——这样子的你,好丑陋!太丑陋了!我现在终于知道官理惠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送来中国,她一定是因为太了解你了……你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和绝望!为了到达你的目的,你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   ——恶魔!你根本没有心,活该被全世圈的人抛弃!不、不!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滚!滚——   ……   那样子的话,她后来怎么会忘记了呢?   那些令他带着狼狈、仓惶、绝望的泪水离去的话,她怎么可以忘记呢?   当时,她那么痛苦,只想用冷酷的话去伤害对方,却不知道,那些话对他而言都具有毁灭性的伤害!   本来就不该出生的孩子,为什么要出生?   母亲恨他毁了她一辈子的生活,父亲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他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一根绳索,把那位年轻美貌的母亲牢牢锁在父亲身旁。   他只不过是一件活的工具,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在意过他,无论他表现好或是坏,都没人理会他。在母亲心中,他是耻辱的印记,是她躲避不及的痛苦回忆,甚至、甚至连一个情人都比不上!   多余的存在!   没有价值的存在!   就连他唯一爱的女人,也如此厌恶他,希望他消失。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他就真的消失去吧!   这样子寂寞而悲凉地活着,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深夜的房中,少年举着水果刀,眼神麻木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终是一点点割了下去。   鲜红色的血汩汩地流淌下来,肆意而畅快,艳红的色泽,像极了怒放的红色蔷薇。代表了对爱情无限憧憬的蔷薇花,如今,正一朵朵自他的腕间绽放、旋舞、凋零、殒灭……   那一年,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N城,面对无数亲戚的异样眼光和母亲再度病发住院的惨剧时,遍体鳞伤的她并不知道,在另一个城市里,有一个少年因为她那些话,被伤害得支离破碎,而最终选择了死亡。   他因为怕失去而伤害了她。   她又因失去而伤害他。   相互的伤害,人生的纠葛。   当这两个人在数年后重新遇见,当那个耀眼夺目的少年笑着对她说“嗨,好久不见了”的那刻,他们都不曾清楚,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那些伤害在他们彼此心底深处留下了如何恐怖的伤痕。   那是,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伤害。   “想起来了吧?”维纶注意着湛晴的表情,再次丢掉燃尽的烟头,“现在,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真的不可以去帮他?”   “他在哪里?”她终于发出声音,竟比她料想中的更加虚弱无力,“优泽他现在,在哪里?”   不过数月,一百多天,再度见到他,却恍若有种隔世的错觉。   T城齐聚了数万人的舞台中心,那个光芒万丈的年轻男孩正用他轻而薄的特殊音质,诠释慢歌。   他身着华贵的白色修身西服,西服右肩装饰着闪亮的类似勋章的饰物,饰物上垂下数条银丝,在舞台上唯一的聚光灯下闪动迷离光泽。西服里面,配着风格完全相反的黑色小背心,衬着他一头凌乱黑发,两种极端的搭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位个性张扬的贵族王子,尽管只是坐在那里,却仍旧能够吸引整个会场数万人的目光。   他的面前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纤细均匀的手指缓慢而灵活地弹出伴奏,和着他的声线,通过音响,送到场内每个人的耳旁,包括员工通道口的她。   这是第一次听他正式唱歌。她没料到,原来他也会弹钢琴。   是原本就会的,还是后来学的,她并不知道。虽然之前也在他公寓看见摆放在客厅一角的钢琴,但因为某些在钢琴前的记忆,她每次都会故意去忽略那台钢琴。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一直刻意地去忽略他。   当心痛到了极点,她才发现,原来她也是在意的。   是的,她承认,那段日子她深深贪恋着那个少年的体温。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可以给予她那么多的温暖,即便是错误,她也无法忘怀的温暖。   所以,她更加难以想象,这样笑着的优泽,竟曾经被她逼上过绝路!   当耳旁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她才发现演唱会已经结束,那个被场内数万人疯狂爱着的人,却只是淡淡举起手挥舞几下,便隐没在舞台旁的通道里。   百来名名保安维持着现场秩序,不让前排的歌迷朝前涌去。优泽每次演唱会后,现场都会发生一场不小的骚动,保安们都已有了经验,有序而快速地疏散着人群。   后台,却是另一幅安静画面。   无论是造型师、化妆师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沉默着各自忙碌,谁都不敢上前和那个眼色阴郁的少年说一句话。最近这一阶段,除了工作,众人都尽量避免打扰他。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无端在演唱会前失踪。   然而,此番安静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某个人的身影踏入后,众人发现那个少年眼底的阴郁顿时转变为封冻一切的冰凉。   白光灯下,他的肌肤白到透明,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美丽来。   空气里有诡异而莫名的张力一点点蔓延开。忽地,优泽突然起身,不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是转身走进了他的私人休息间。随着门板“砰”的重击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来者的身上。   来者身着削肩露背衫和质地轻薄的宽松长裤,通身黑色,将她匀称的姣好身段衬托得更加窈窕。她修着细碎的茶色短发,因为素颜,巴掌大的瓜子脸略有些苍白,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倦,但看起来却有股浑然天成的清纯,其间又夹杂着沉淀的优雅与淡定,令她整个人散着一种名为舒服的味道。   这并不是个很很艳丽很妩媚的女人,也早已过了青春欢跃的年龄,却莫名其妙地吸引着众人视线。   然而一看再看之后,大家才发现这张熟悉的脸孔曾经和优泽在同一份报道里出现过。   她就是湛晴?   看样子,他们两个真的闹翻了,而且很明显是优泽不甩她!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又有人在某个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出现。   这回是个年轻的女孩,化着时尚的烟熏妆,一身动感而诱惑的半透明镂空装,长发性感地卷曲着,扣着一顶贝克帽,身上满是夸张前卫的饰品。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随着她的走动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酥媚的甜香。   如今的周妍,的确比当年的她更会打扮自己。然而不知为什么,湛晴两次看到她,脑中却总会浮现以前那个青涩而甜美的少女形象。   现在这个周妍,的确将她当初一句“女孩打扮自己是天生的权利”发挥到淋漓尽致,但感觉上,她似乎更加喜爱之前的她。   周妍看到她,甜甜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应该并没有把上次优泽丢下她的事放在心上。   周妍来到她面前,伸手拿起她脖间的工作人员证看了又看,眼底笑意更盛,“真羡慕你啊湛晴姐,有这个证件,总是能够轻易出入优泽的每一场演唱会!不像我,这次不晓得托了多少人,才能够带花来到后台,却不知道是不是能见到他!”   女孩的笑容是灿烂的,但是她能感觉到某些隐藏在笑容后的情绪。湛晴知道周妍现在是如何看待她的,从优泽的姐姐突然转变成他的绯闻恋人,任谁都没法接受这种事情。   私人休息间的门突然开了,已换上休闲服的优泽一语不发地走出来,周妍立刻捧着花迎上去,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发火的那刻,优泽却伸手接过那捧花。   “去喝咖啡?”他挑眉发出询问。   周妍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一时竟呆住。   “不去算了!”他啧啧两声,取过车钥匙就要离开。   周妍见状,迅速而果断地上前挽住他胳膊,“好!我们去喝咖啡!”   众人鸦雀无声地目送那对帅哥美女离开,下意识回头去看湛晴的表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到旧情人和别的女孩去约会,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怎么,都不用做事?”维纶应付完外面的记者踏入后台,刚巧看到优泽与周妍离开的背影,再见到站在一旁的湛晴,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他警告了那些工作人员几句,打发完他们后拉着湛晴进了休息间。   “你和他说过什么了?”   湛晴微微叹息:“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   “那他怎么会走?”维纶不解。   “之前让他那么伤心,他会走也是正常的。”她淡淡一笑。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湛晴摇摇头,“上前拦住又能怎样?我这样子跑来找他,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想怎么做。”纯粹朋友的关心,还是包含其他更多的意义?其实,连她自己都尚未明了。   心痛是一回事,但要提到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她想知道,除了心痛和在乎,她对优泽是否还有其他更重要的感情。所以,在这件事明了之前,她不想给他任何空洞的承诺,“你也知道,这几个月每次见到,我对他都很冷淡。可能,在他心里已经放下了和我的那些事,也并不想再见到我。如果是这样,我的出现对他来说也许是种困扰。”   “我找你来并不是要你在这里分析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尽自己的能力去帮他!”维纶推推眼镜,板起脸,“有的时候,别以为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实。以优泽的个性,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下?总之,我会先安排你跟在他这边工作,你自己尽量找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说完,维纶不容拒绝地拨通了公司电话。   安排湛晴再度回到优泽身边工作,情况却并不如维纶预料中的好。之前无论她走到哪里,优泽都会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但现在他却像看不见她一样。   无论他如何以经纪人的身份指派湛晴工作,即便让她忙碌到没时间休息,那个少年都不会再为她露出任何表情。看着报刊杂志上不断出现他与周妍过从甚密的照片与绯闻,维纶不禁开始困惑,甚至怀疑那天在地下室看到的是幻影。   为了消除这个困惑,他继续加大湛晴的工作量,无论大小事务,几乎都吩咐她去做。湛晴忙到天昏地暗,几乎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我开始感觉你是故意在算计我……”随着演唱会的进行,她跟着众人一个一个城市地跑,每每演唱会后,别人都有空闲去游览一下城市,品味各地不同风格的美食。只有她,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令她忍不住怀疑维纶是不是串通了优泽一起来报复她。   “你还真是好歹不分!”维纶将报纸杂志摊在她面前,“你自己看看,看看这些报道,难道你没什么话想问么?”   娱乐圈报道,千篇一律刊登着优泽与周妍的约会照片,咖啡店、酒吧、餐厅……随着巡回演唱会的进发,他们的身影在各城市间不断出现。   湛晴凝着照片上那对年轻男女的脸孔半晌,轻轻道:“其实,只要他们开心就好了——”   “开心什么?”维纶忍不住打断她,“我看开心的只有那女孩吧?你看看优泽的脸,看看他那种笑容,再看看他的眼睛,你告诉我,你真的觉得他开心吗?你知不知道我最怕他出现这种表情,他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做出连我都无法控制的行为!你到底准备何时和他谈?”   “我也想和他好好谈,但现在是他连面对面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湛晴长长叹息,“难道你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强行把他打昏带走再找个地方把他绑起来,然后和他好好谈?”   维纶眼神怪异地看着她,“看你这样子,心情倒是不错!看着优泽和别的女孩约会,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   湛晴淡淡勾唇,转身避开了对方视线。   维纶正想继续问,手机却突然响起。   挂上电话后,他念头一起,吩咐湛晴立刻回一趟酒店帮他取些东西,还将房门卡交给了她。   穿过保安圈,来到酒店已清场的那一层楼,她拿着房卡,在套房门口停了下来。   她从都不是笨女人,晚上十点多,被维纶勒令回酒店拿一件无关痛痒的东西,还把和优泽同住的房间卡交给她。这明摆着在为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她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数次深呼吸后,她开锁推门而入。三件套的偌大房间内,一道曼丽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优泽,那是周妍。从T城优泽主动邀约那次开始,她几乎成了巡回演唱会的一员,不仅自掏腰包全程跟随,还时常花重金请工作人员聚餐,以便搞好人际关系。   “咦,湛晴姐,你怎么会——”周妍盯着她手中的房卡,一副颇为惊讶的表情。她穿着小吊带衫和热裤,在天气日益凉下的秋季,这副打扮带着怪怪的不协调感和随意感,“优泽,你快来,湛晴姐过来了,应该是找你有什么事吧!”她如同主人般口气熟络而热情地唤着房间里的人。   只是片刻,那个少年出现在湛晴面前。他裹着白色浴袍,肤质晶莹通透,似乎从浴室出来没多久。   又是洗澡?对于这种几乎快成为习惯的巧合,湛晴所能露出的唯一表情只是笑。浅薄无力的笑,由她施展开却是如此完美,即便落在对方眼里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什么事?”优泽看着她,语气不冷不热。   “不是找你。”她垂下眼帘,“只是帮维纶拿个东西,在他房间。”她说着走进另一间卧房,在取了所要的东西后匆匆走向门口。   “湛晴姐,你这就走了吗?”周妍讷讷地地背后轻唤一句。   似乎有示威的感觉?湛晴在门口站定,旋身,目光聚在周妍身上,对方被她冷定的目光看得一缩,立刻伸手勾住了优泽的手臂。   发丝湿漉的黑发少年站在那里,任凭周妍靠过去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反而侧头在她耳旁说了一句什么,还轻轻漾开笑容。   这一刻,看着对面的他们,看着如此般配又如此亲密的两人,她的心猛地紧缩起来。   当那个少年的眼底看不见她的这刻,她的心,居然在痛!   一阵阵隐隐的抽痛,并不强烈,却持续不止。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当她习惯了他的温暖和笑容,当她习惯了他的专注和宠溺,当她把那些当成理所当然却又在忽然间发现一切并不是如此——她的心,居然超乎她意料的疼痛!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想弄清楚的答案。可此刻,对她来说,这却是多么可笑的答案!   湛晴的唇边,绽开烟花般灿烂夺目的笑容。   “我是来帮维纶来取东西的,不会久留,你们慢慢相处吧!”她旋身,推门而去,而那笑容,也在离去的瞬间消失。   烟花的笑容,从来不是愉快的笑容,那只是,转瞬即逝前的片刻华彩,是寂寞而悲伤的叹息。   第二十一章 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爱上了你   从酒店到演唱会场地的车程是二十分钟,走路却需要一个多小时。   湛晴拉紧身上及膝的单薄开衫,对于沿路数辆为揽客而故意放慢速度的计程车恍若未见。这是个夜生活丰富多彩的都市,城市街头,满是来往的车辆和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   放眼望去,遍布闪烁的霓虹灯光竟盖过了夜幕中星月的光亮。夜幕,再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秋天,寂寞的季节,晚风凉涩,空气薄淡。   她在某一个十字路口驻足,静静抬头仰望夜空。   纯黑色的眼瞳缓缓合上。她极力思索,却仍旧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初,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的错误的人;最初,只是她根本看不见的人——而如今,却成为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深深刻在她心上,只要稍稍一个碰触便令她痛入骨髓。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所有事情从开始一点点在她脑海闪现。她就如同坐在一艘人生航船上,身边的人都渐渐找到所要,早已下船离去,只有她依然还在船上,随时间之河流淌。两岸的风景,去不复返,时光流逝,她却还在那里,还是一个人。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和许寞非并没有区别。   心境寂寞的人,注定寂寞的一生。   优泽的亚洲巡回演唱会,继续在各城市间行进。   那晚的事,维纶之后并没多问,可能她当时的表情太过明显,根本无须开口他就猜到了七八分。之后数日,湛晴愈加忘我地工作,服装道具场地布置灯光一切大小琐事,只要她能帮上的,一概不辞辛劳投入。   她再没有和维纶抱怨过任何话,依然微笑着对待周遭的工作人员,很多时候也会在和众人聊天时说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引得大家欢笑的同时似乎自己也得到了快乐。   看到她如此轻松愉悦,众人原本对她和优泽间的种种担心淡却,好奇却渐起,并不时问及当初她和优泽间的关系。   真的恋爱过吗?   大家最好奇的还是事件的真实性,毕竟他们之间距离相差太远,年龄、背景都不和谐。   听着他们的疑惑,看着他们眼底的探究,她做得最多的一个表情是笑。淡淡勾着唇,用反问方式将问题丢还给他们——你们觉得优泽和我像恋人吗?   对于这个反问,大部分人都是摇头。只有少数人抱着支持的态度说就算是真的恋爱也很正常啊,男女之间,从来只有爱和不爱。爱来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听着这些,湛晴却笑得愈加明亮,那黑瞳里的光满满的,仿佛就要溢出来一般。   大家看着她,愈加认为她和优泽间的曾经只是一场捕风捉影,她的真命天子一定另有其人!   其实,他们并不会知道,她是个多么善于伪装的女人。曾经年少时那怕累人决定一直都不化妆的誓言,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她自己亲手打破。   成长,是场无情的变革。随着青葱岁月的离逝,她无法不修饰出完美的表面,无法不伪装出最坚强的外壳。拥有深切绵长的情感又如何?拥有朴实纯情的本质又怎样?她始终没有办法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   然而,不知道是身边那些人太爱俗世是非,还是她的朋友缘实在太好,众人在多番讨论后竟将她真命天子的矛头指向另一位人物,并信誓旦旦上一次绯闻的真相也可能与对方有关。   这个人的名字一传入湛晴耳中,她立刻哭笑不得。   他们怀疑的对象,居然是维纶!   “不会吧,我和他?”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把她和他联系起来的。   然而,他们的解释却振振有词:其一,维纶为了这次重新安排她到优泽这边工作,差点和M&S高层闹翻,最后甚至使出半要挟手段才为她取得这趟巡回演唱会的工作;其次,这些日子她和维纶同出同进,总时不时避开众人说些悄悄话,态度之暧昧实在惹人怀疑;最后,维纶是一路陪伴优泽走来的经纪人,两人相交甚深,当初优泽赶去工作人员聚会逼问她一事也极有可能是为了维纶出头……   一番其一其二的推论听完,湛晴简直就无语,恰巧这时维纶又出声喊她,更加确定大家对于他们之间暧昧的猜测。   偌大的前台,灯光音响一一就位,由于这个城市舞台与之前的略有不同,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开演前的走场彩排。按照惯例,彩排时优泽并不需要到场,只需找个人替代走位一下即可。这项工作虽然简单,但必须得熟悉优泽整个舞台走位,一般会让舞蹈人员来进行。但今次,维纶却将湛晴推了上去。   她站在灯光灼热晃眼的舞台上,看着台下数双带着深切笑意还朝她挤眉弄眼的视线,心中暗自冷笑。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此刻怕是又在暗地乱猜疑了吧!   走位正要开始,她却突然听见台下惊呼连连,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朝上方看去,只看见舞台半空中一团黑色的物体正朝她坠下!她急忙想躲,却在同一刹那听到某个声音。   “湛晴——”轻而薄的音质,带着颤抖般的惊惧,在那个瞬间超越所有人的声音清晰传入她耳中。她下意识朝声音望去,脚下缓了一秒,那团物体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她只感觉背部一痛,身体不由自主软了下去……   “湛晴!湛晴!”那个声音在她耳旁忽近忽远,如飘在空气里的云雾,薄而透明。她伸出手去,却只触到一抹湿漉漉的冰凉。   “湛晴……湛晴……”轻而薄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她的心蓦然间仿若空了一大块。体内深处,有个地方在沉沉地痛,无法停止无法抑制,就那样一点点疼入她心肺,蔓延到她五脏六腑。   过往所有的时间,都定格在她脑海——   当她细细回想,才发觉,其实每一次,在她悲伤绝望时,陪在她身边的一直是这个声音。那明亮瞳底的专注和温柔,那细长指间洋溢的温暖……那个少年的背部和怀抱,总是一次次承载着她的伤心与泪水。是他让她笑,让她暂时忘却疼痛,让她一次次在绝望时活过来……可是她呢?   除了对他的情感视若无睹和冷硬拒绝,她又做了些什么?   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内心,却因为自己的痛苦而对他说出那番话!   固执地以为,十七岁的爱不是感情;在寂寞时自私地依靠,在恢复时无情地抛弃……清醒如她,理智如她,却不过是个残酷莫名的女人!   更加可笑的是,非要等到失去了,非要等到他放弃了,她才能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那个自负而骄傲的少年,那个寂寞而忧伤的少年,那个如她般固执的少年——当他追逐在她身后,一次次笑着陪伴她的时候,她又为何会视而不见呢?   那根本就是她啊!   是年少时的她,是怀着梦想抛却一切去到许寞非世界中的她!那种方式的爱情,她又怎么可以偏激地评定为无稽、荒谬和罪恶?   对不起,优泽……   真的真的,对不起……   整个场地内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不可能相信眼前这一幕——舞台半空那团物体砸倒湛晴的那刻,那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突然自角落飞身冲上舞台。   他原本的位置旁,站着脸色发白的卷发女孩,她的打扮一如每次出现时那般时尚明媚,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被封冻。虽然情况发生在一瞬间,但众人还是能隐约分辨,那种冻结的笑容,不是因为湛晴遭遇意外,而是因为她身边那个光彩夺目的黑发少年以一种惊人的姿态,赶在所有人前冲到台上,推开压住她的物体,将她整个搂紧在怀中!   湛晴……湛晴……   飞扬的黑发下,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孔满是惊颤与害怕。他一遍遍慌乱地呼唤她,一次次朝周围人怒吼着要他们叫救护车,完全不见平日里对待湛晴时的冷漠与无视!   怎么可能不在乎?!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之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在优泽的眼中,根本只有一个人的存在而已!   演唱会走场被迫中断,救护车呼啸着带走了湛晴、优泽以及紧随其后的维纶,直到混乱的场地重新恢复安静,众人才发现,周妍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   封冻的笑容早已消失,她眼神沉郁地凝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许久许久之后,她猛地转身离开。   医院,被保全人员严密封锁的楼道内,踏出病房的优泽反手就给了维纶一拳。   “——小心被记者拍到!”维纶吃痛靠墙,却依然警惕着窗外环境。   “为什么让她上台走位?”优泽脸色糟糕,根本懒得去理会其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她身上压了多少工作量!”   “你知道却不阻止,我自然理解成忽视和默许了。”维纶推推眼镜,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且,你又忙着和周妍在约会,我以为你应该没时间顾虑她。”明明在乎渴望却故意冷漠的别扭个性,在他看来,面对湛晴时的优泽,有部分仍任性得像个孩子。   “你——”优泽一下语塞,他狠狠瞪了维纶一眼,转身走入病房。   洁白的病床上,她躺在那里,眉间有隐隐褶皱,仿佛在梦里并不太安稳。   优泽在床沿坐下,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心底从未消散的疼痛又如潮水般漫开。想到那晚她对他说的从未爱过他的话,他痛苦地闭上眼,起身欲离开。   “别走……”冰凉柔软的手指触上他的手,湛晴并未醒来,只是在梦里徘徊着移动手指,似在找寻一个攀附。   软而无力的手指,如果他要推开,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他没有。   他根本动弹不了。隔了数月,再度接触到她,对他来说像过了数个世纪般漫长。   他深深吸了吸气,开口却似极为艰难:“你到底要我怎样?我已经说过分手了,我们两个已经分开了!这么久时间,你根本不在乎也不理会我,现在这样——又算什么?我上次就告诉过你,再惹我生气,我一定不会原谅你!难道你以为——我真的非你不可吗?”   寂静的空气中,他的声音在静静流淌。   病床上的人依然无意识地陷在昏沉里,却又轻轻呢喃了声:优泽。清晰的两个字,令他惊愕。   维纶站在病房门口,看到那个少年用一种极其古怪而深沉的目光凝视她许久,最后终于俯下身,紧紧拥住昏迷的人。   维纶见状,这才缓了口气。   要知道,设计一次无伤大雅的意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仅要自己亲身试验,还得留“把柄”在道具部的同事手里。就为了这个朝他挥拳的臭小子,想想还真是不值得!   他无奈一笑,悄悄合上门,在安静无人的走廊长椅上坐了下来。   醒来以后,湛晴对上一张颇为不爽的年轻脸庞。   优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正在努力为手里的苹果去皮,只可惜动作太不熟练,整只苹果早已惨不忍睹。   一股莫名酸楚自胸臆涌上,她眼眶发涨,喉咙哽塞,伸手想去拉他,却因为手指的无力而弄掉他指尖就快要完成的苹果。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一醒来就给我找麻烦!”优泽眉一皱,似乎只是为地上的苹果生气。而那些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仿佛顷刻间都消失不见。   “你不生气了?”她凝视他,注意到他瞳底浮现的怒气后,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还不可能。她缓缓坐起身,紧握住他的手,“优泽,不管如何,谢谢你在这里陪我。”   “闭嘴!”他不满地低喝,故意别开的脸上,浮起些微红晕,“你听好了,我现在还是很生气,也不想理会你!还有,你别乱想什么,我们已经分手,现在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湛晴蹙眉打断他,只感觉后背又一跳一跳地痛起来,“我知道你和周妍相处得不错,我只是希望你现在——”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腕的暗银手环上。这个时尚漂亮的饰品所掩着的,是她曾经对他的伤害,是一个十七岁少年梦魇般的过去,她想,她不可以开口触及。   她指间的手霍然抽离了去,湛晴抬头,对上优泽幽冷下来的眼瞳。   他一点点站起身,目光却始终定在她脸上。几缕黑亮发丝自他额前垂下,在他细致炫目的眉宇间留下斑驳阴影。他缓缓将右手覆在左腕的手环上,瞳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你知道了?”   那是略微发颤的声音,仿佛充满了脆弱的惧怕,却又在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强硬冷意。   “你知道了!”他后退一步,紧握左腕的手指关节透出苍白,“所以,你回来找我,是因为那件事!”他无法控制地继续朝后退去,他没办法想象,当她知道那件事后,当她清楚了解到他当年近乎绝望的狼狈和懦弱后,她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是,他承认为了让她回头,他做了连自己都没法想象的事!但,其他任何事都可以让她知道,唯独那件他不想!   那样子卑微无助难堪到极点的他,他不要她知道,绝对不要!   “优泽!”他的模样让她慌张,她扶着床沿起身,脚步却虚浮无力,“优泽,等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眼看他已退出病房,湛晴不由着急,却没留神之前滚落地上的苹果,差点被绊倒。待到她好不容易重新站起,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优泽!”她冲向门口,进来的人却不是他。   “湛晴姐,你还好吧。”周妍笑容柔美,披着盈盈卷发站在那里,“我进来前看到优泽他匆匆离开了,看起来,你们似乎有些不和,是不是?这样吧,你把想和他说的话都告诉我,等我回酒店的时候帮你转达好了。”   湛晴吁口气,回到床沿坐下,“不用了,如果有话我会自己和他说,打个电话就可以,不必传来传去这么麻烦。”   “呵呵,其实我也是好心。毕竟,看优泽刚才的表情,说不定连电话都不会接呢!”周妍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用手指卷着头发一派善意地朝她笑。   湛晴眉梢一挑,目光渐凝,“周妍,别演戏了。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所以你不会那么好心的,想说什么直接点吧。我有些累,想早点休息。”   病房的气氛忽地紧窒起来。   时尚的年轻女孩笑容渐止,眼神里逐渐透出一抹深沉的光,“既然如此,那好……你知道的,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优泽,近乎迷恋地爱着他!我知道你不是他姐姐,在他身边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们都不适合在一起,所以,我要你让路,彻底从他面前离开!”   “还有呢?”湛晴看着她,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还有?”周妍嘲讽一笑,“只要你能做到这点,我还能有什么要求!湛晴,你不重视的请不要无故霸着!对你来说,他可能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可有可无,即便玩个爱情游戏也无所谓!可我来说,优泽却是我人生的全部!你知道我多有希望可以站在他身边吗?明明清楚那些报纸上的那些消息只是在炒作,但看到自己和他刊登在一起的照片,我还是高兴得不得了……”和优泽传出的那些绯闻,其实有部分都是她自己透露的消息。即便那些都是假的,但可以用绯闻女友的身份站在他身旁还是令她激动不已。当年,在怀疑他有恋姐的倾向后,她一度傻到以为他之所以看不见她是因为他喜欢成熟魅力的女人!就像湛晴那样,会打扮会化妆,会完美展现自己的女人才是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为了能让他注意她喜欢上她,这几年她不断努力变得成熟而有魅力!只期待有天再见时,他能够为她所震撼,为她所动心!   那一晚——那个他首度对她展露笑容的晚上,她几乎以为她真的成功了!但是,当湛晴对于他们的亲密模样无动于衷地离开后,她却从他甩开她手的不耐动作里,感觉到了某些可怕的事。   她那时只感觉到无助和害怕,慌张之下,竟向他表白了自己的心意——那份潜藏在心底许久的青涩暗恋,她终于有勇气朝他表达,她告诉他,她这几年努力变得成熟只是为了成为他喜欢的那一类型女人。   然而,那个拥有瑰丽面容的少年却冷静地告诉她,错了。   错了,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成熟的女人。他喜欢的那个人,看起来成熟,但其实却很可爱。她不化妆比化妆漂亮,喝醉酒会哭着胡闹,清醒时却又很聪明,时常都能令他陷入尴尬。她看上去坚强而独立,其实却寂寞柔弱。如果不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他根本就不放心!   虽然,她现在还不喜欢他;虽然,他已经和她说了分手;虽然,他还没有决定原谅她……但是、但是他还是爱她的。否则,他绝对不会透露以他前途做赌注的身世,来换回她对他的注视……   所以,他不会喜欢如今为他变得成熟的她。因为他喜欢的,只有那个人。   那个人!周妍听着听着,嘴唇发白发颤。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说那个人是谁,但她知道。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在她拿着花跑去后台看他的那次,他会突然主动约她出去。   那是因为,湛晴在看。   每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优泽对她就会稍稍亲近一些;一旦他们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他就会变得很冷淡,当她在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享受与他约会的快乐时,他却总是若有所思地想着其他事。他的视线不在她身上,心神也不在她身上。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几个月前的那则姐弟恋绯闻是真的!湛晴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姐姐”,她是他所爱的女人!从很多年前开始,在她还是一个暗恋着他的青涩女生时,优泽就已经喜欢上了湛晴!   妆容时尚新潮的年轻女孩犹自在说些什么,那声音却越来越低,感觉上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湛晴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自己所爱的人爱着别人,明明知道自己已不可能,但当看见所爱的人一次次被伤害时,却不由自主地想伸开双手尽自己所能地去保护他!   周妍对优泽,就像湛晴对许寞非!   原来,这个世界上爱情的定律都是相同的。   原来,她如今竟已成为了官理惠那样的人——她曾经深深痛恨和嫉妒过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最讨厌那种霸着别人情感却又不加珍惜的人,但为什么到头来她自己竟成为了这种人呢?如果官理惠看到现在这一幕,她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嘲笑,还是拍手称赞?   那个曾经站在情敌面前,勇敢表达自己爱恨心情的女人,去了哪里?   为什么要伤害一个自己在意的少年?在清楚听完维纶阐述的那些黑暗往事后,在感觉到心疼欲裂的痛楚后,为什么在面对那个少年时还要言不由衷?   她在怕什么?怕当自己回头的时候,他却已不在原地吗?   怕当她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后,会遭到他的讥笑么?   不!不!这些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在情感的世界里,这些根本只是多余的障碍!   她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爱上了他,却要在清楚知道的时候放弃吗?   假如她已经爱上了他,为什么不去争取——就像她以前对许寞非那样,以那种抛却一切的信念去争取她所爱的人?   “周妍,谢谢你!”静坐在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弹了起来。她取过一旁的长开衫,套在病服外面,匆匆忙走向门口。   她没头没脑的道谢让情绪飘忽的周妍回神,她急忙拉住她,“你、你去哪里?”   “去找那个被伤害的人,告诉他我的心意!”黄昏的暮色里,她细软的茶色短发被渲染出一片夺目光辉,那张素颜的清净脸孔透出某种坚定的信念。她仿佛在片刻间冲破身上与内心全部的伤痛枷锁,只期冀着美好的未来。   周妍被她黑瞳里的光彩撼住,突然明白过来她要去做什么。她胸口一片剧痛,紧紧拽着湛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想让她彻底离开,却反而让她彻底回头?怎么会怎么会?周妍的眼神渐渐凌乱,她死死咬住下唇,内心一片无助和彷徨。   “放手,周妍。”对方的表情令她很是不忍,但这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不!我不会让你去,不会让你去的!湛晴姐,求求你,不要去找他,你这么能干漂亮,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求求你把优泽让给我吧!”   湛晴轻轻叹息,眼神渐软,“周妍,我知道你很喜欢优泽,这种喜欢的心情我也有过,所以我懂。可是抱歉,我不能因为你而放弃他。我不是那种会忍让的女人,如果是我所爱的人我一定会去争取。假如他不爱我,也许我会放弃,但那是另一回事,不在今天,不在现在!我很谢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周妍,我欢迎你来竞争,但对于优泽,我绝对不会让!”   她一字字清晰说完,慢慢扳开了紧扣着她手腕的手指。一脱离束缚,她立刻打开门朝外走去。   周妍失措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她皱了皱眉,让自己忽略,然而她的脚步却突然止住。   不是因为身后的周妍,而是因为身前突然出现的人。   那、那个人!   她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优雅面容,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削薄俊脸,只感觉一阵头重脚轻,霍然间再也动弹不得……   第二十二章 在被伤害前的伤害   草坪远方的余晖已渐渐消失,天幕,呈现出一种萧冷的藏青色。   有隐约星子自天边出现,暗默的光,看着更给人冷意。草坪上散步的病人早已渐渐散去,她坐在长椅一端,裹紧身上的长开衫,拽着衣襟的手指竟有些微颤。   又是秋天。   自从那年过后,她便开始讨厌这个原本极其喜爱的季节。那种在深秋暮色里透出的蔼蔼寂寥,甚至比零下几十度的酷寒更令人感觉寒冷。   身边传来衣服的摩挲声,她回头,一件犹带着体温和淡淡烟味的咖啡色西服落在她肩头。   “秋天最容易感冒,小心点。”淡淡低沉的优雅嗓音,真实地在她耳边响起。湛晴抬起视线,对上那双深沉的浅灰色眼瞳,心头鼓动着的不安。相隔数年,再度见到他,感觉却如此不同。这种不同并不在于她,而是在于他。   说话的语调虽然没有变,但却能感觉出里面的些许温柔。   以前的许寞非,又何时表现过这样的体贴?   那年秋天,当她绝望无助地和他解释了所有事,当她在他怀里哭着苦苦哀求,他却还是残忍地推开她,告诉她他一定会离开。他从来都不顾她的感受,只以他的立场做所有事。   “你瘦了很多。”修长迷人的手指朝她脸颊伸来,轻轻触上她细软的发丝,“怎么把头发剪了,我记得,你很喜欢长发的。”   她盯着他,缓缓避开了他的手。她记得很清楚,早在几年前,在她和他那场失败婚礼的十个月后,他已经结婚了,和法国第一名模,一个美艳绝伦的气质女人共同走进了婚姻的教堂,并宣誓一辈子相爱。   某些事情,早已改变。   “怎么会突然回国?”她声音静淡。   许寞非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视线投往遥远天幕,“M&S邀请我为优泽打造新专辑。消息还没正式公布,但基本已敲定,我会在国内待上一阵。”   “打造新专辑?”她微微蹙眉,“可是,M&S在Z城,你怎么会出现在巡回演唱会城市的医院里?”她不太客气地表现出了她的质疑。   他低低笑了声,回头凝视她的目光依旧深邃莫测,“你想问的是不是,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医院?又为什么会在消息正式公布前秘密回国?”   “你会回答吗?”她追问。并不是在期待着什么,只是想弄清楚事实。   “我不久前去了趟香港,在那里和TIM碰上。他和我说了一些事,所以我就提前回来看看。”他直视她,缓缓道:“还有,在来这里之前,我去过了N城,知道了另外一些事——”察觉到她突然苍白下来的脸色,语调又放软了几分,“湛晴,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身边的人说?为什么要独自背负着母亲去世的痛苦?”   晚秋的清风徐徐吹着,拂动草地上的枯黄落叶。那些已失去生命的树叶挣扎般在风里飘了飘,片刻后又无力地坠落在地。   她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将手指握得更紧些,许久都没出声。   天幕渐渐暗沉,草坪上的景物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迷蒙不清。坐在长椅上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草坪上的树林里,一道身影正悄然无声朝他们走去。   优泽的脚步是极轻的,像是刻意不发出声响般。   可是,他却走得很快。在确认了长椅上的人后,他几乎奔跑般冲到了她身边,伸手便将她搂住。   “优泽?”来人的亲密动作令她有措手不及的尴尬。想来,优泽应该是从周妍那里得到了许寞非回国的消息。那个女孩,一定在优泽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吧。   她悄悄推了推他,但没有成功。那手臂近乎僵硬般紧搂着她,他的气息急促而微乱,在她的发丝间拂动,令她有些慌。   许寞非仍在坐在长椅上,微微抬首凝视面前的两人,从那双深邃瞳底,看不出什么表情。   “天很冷,我们回去。”半晌,优泽才发出声音。他握紧她的手,也不去理会身后的人,拖着她便走。   “可是——”湛晴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一阵乱,“可是他——”   优泽霍然收紧的手指,那是冰冷而僵硬的手。此时此刻,这个少年的手冷到出奇。那双透着幽冷气息的眼瞳,似乎闪过一丝恐惧。   路灯的淡光太过昏暗,她细看,却再没捕捉到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神色。   她淡淡摇头,应该是错觉吧。依优泽如此强硬的个性,又怎么会出现这种眼神。   离开草坪后,优泽并没有带她回病房,反而在大批保安的护送下,分开蜂拥而至的记者与歌迷,带着她坐上等候在门口的保姆车。   车子发动后,车外尖叫的人群依然固执地追逐在车尾,相机还在闪烁不停。   湛晴想开口,身旁的优泽却在这时扯下她肩头的西服,丢去脚旁。   “你——”她才说了一个字,他便扶住她的后颈,吻上了她的唇。   薄巧而柔软的唇,一如他手指般冰冷。他不去理会前排目瞪口呆的人和追逐在车后的歌迷记者,只是蹙眉吻着怀里的她。   “优泽。”她挣开他的吻,退开些距离,“其实我——”   “别说!”他用前额抵着她的额头,触着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不要说!”   “你都知道?”湛晴疑惑。   “是,你心里想的事,我很清楚。”他说得极缓慢,每一个字都似乎要花费很大力气,“所以,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他深深吸气,“湛晴,好好地安静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周妍——”周妍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种反应?   “周妍不是我女朋友!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故意拿她来气你!我承认,这样有些幼稚,但是你隔了那么长时间才来找我,让我很生气,所以——”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好了,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就只要这样安静待在我身边就可以。我不会再对你冷淡,而你,什么都不用和我说!”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说出口。在从周妍口中得知许寞非回来的那刻,无助的恐慌感几乎将他整个淹没。   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害怕!   他是那么的怕,怕湛晴会在见到许寞非后随他而去!他多么怕他会彻底失去她!可是,那么多的怕,他却无法表现出来。他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想让许寞非看见!   所以,他只能紧握住她的手,用尽所有力量将她从那个男人的视线里带走,远远地,远远地拉开!   他是,绝对不可以失去她的!   “优泽……”晃动的车厢内,湛晴凝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直觉他应该是误解了某些事。   回到酒店后,优泽仍然没放开她,尽管门口聚集了大批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他还是紧扣她的手,将她一路带入自己房中。   “不必连睡觉都带着她吧?”维纶推推眼镜,看了眼徘徊在门口不请自来的周妍,重又无奈地盯着沙发上的两人,“弄得和连体婴儿似的,这下明天各大报纸又要卖到断货了!”   连体婴儿?湛晴眼角一阵抽,“维纶,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现在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你们也早点休息——”她刚刚起身,又重新被优泽拉回去。   “怎么了?”她跌回沙发后,缠在身上的手臂绕得更紧了些,“优泽——我的背还在痛,我想回去休息!”   “回哪里?和我睡不就行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他固执地黏着她,上挑的狭长眼眸带着不满。“喂,你含蓄点行不行?”维纶在看,周妍也在听,他却大刺刺说这种话,她很窘的!   “含蓄什么,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他满不在乎地哼哼。   湛晴的神经习惯性地崩了几根。她抄起一旁的靠垫,朝他那张挂着坏笑的脸没头没脑地砸下去。   “你敢砸我!”他夺过靠垫随手丢开。   “我每次都很敢!”她又抄起另一个靠垫。   ……   维纶摇摇头,有些受不了地转身,经过大门时,他朝站在那儿脸色难看的周妍说了声晚安,顺便关门上锁。做完这些后,他快速回了自己房间,眼不见为净。   客厅,湛晴最终落败,被优泽搂得动弹不得。   “优泽,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很像尤加利无尾树袋熊?”她斜他。   他不屑冷哼,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怀中,“随便你说吧,反正我是不会放开的!”   “难道你想和我一直这样坐在沙发上?你明天还有演唱会!”   “你放心,我就算几天通宵演唱会也不会出问题!”他自傲地勾了勾唇,继续抱着她。   “我也没说非要回去睡,我在想你房间的床应该比这张沙发舒服一些吧……”湛晴在他怀里抬起视线,眼底带着淡淡笑意。   “你不早说!”优泽嘀咕一声,拽着她走进房间。   沐浴后,因为替换衣服都在楼下房间,湛晴只得穿上优泽为她准备的干净衬衣。质地上乘的纯黑色衬衣,松松裹着她玲珑身段,底下露出修长皎洁的双腿。她擦拭着短发,一路自浴室走出,半靠在床上正看书的优泽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再也挪不开视线。   柔和灯光下,她就立在窗边,透过薄纱凝着酒店大厦外的夜幕。象牙色的光洁肌肤,透着一种莹润的光泽,那是暧昧的诱惑。优雅而生动,成熟却清纯,足以谋杀掉他全部理智!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坚持留她在房中。他丢了书,旋灭床头台灯,催眠自己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片刻后,床上的薄被轻动,湛晴从另一侧上了床,一点点偎到他身边。   “优泽……”她低低的声音拂在他耳畔,在寂静的夜里,是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他感觉到她细腻柔滑的双腿缠了上来,竟是前所未有的主动!   该死的女人!偏偏在这种时候主动!他在心里咒骂几声,卷着被子往旁边缩了缩,背朝她,“快点睡吧!医生说……你要休息!”   然而,湛晴却再度靠了上去,“优泽,你很困么?等下再睡好不好?”   “不行!现在就要睡!”贴上他背的身体是温热而柔软的,带着她特有的馨香,通过薄薄衣衫朝他直透过去。熨烫着他的身体,一片灼烧感。   她低低叹息,轻伏在他背上,“许寞非出现在医院的事,我也很意外。其实当时我正要去找你,可被他绊住了——”   “这种事,何必跟我解释!”他语调不甘不愿。   “怎么不和你解释,你这么小气跋扈,占有欲又强,不和你说清楚这件事,我怎么和你说接下来的事?”不把心里的话告诉他,她今夜又怎么睡得着?   她的气息拂在他光裸的后颈,酥痒难耐。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接下来?你有完没完,快点给我睡!”“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凶?”她脾气一上来,干脆勒住他脖子,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优泽的忍耐到了极限,他一个转身,握住她双臂将她压住,俯下唇狠狠吻住她。   数月来的思念在此刻汇聚成汹涌情愫,自他四肢百骸涌来,他一手固定她的双手,一手自单薄的丝质衬衣下摆探入。   “优泽!”她被他莫名其妙的举止惊住,挣扎反抗了半刻才推开他。   灯亮了,两人皆气喘不止,“你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她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少年跪坐在那里,衣服几乎已褪尽,那双浅棕色的眼瞳,带着浓烈的情欲。月光透过薄纱,铺洒在他如玉般光洁温润的肩膀和坚实的胸前,折射出梦幻般的银光。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带着蛊惑般奇异而瑰丽的华彩,帅气迷人到几乎令她窒息。   “不喜欢我碰你?”少年盯着她,眼神带着落寞和自嘲,“因为见到了他,所以不想再让我碰了,是不是?”   他这什么和什么啊!湛晴哭笑不得。   “笨蛋!你说什么啊!我、我刚才只是被你吓了一跳,而且我的背很痛耶,你怎么可以一下子就朝我压过来?”   他盯着她片刻,别过头,“你才是笨蛋!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叫你睡,可你偏偏不听,还老是靠过来——”说到最后,他声音里竟透出近乎狼狈的尴尬。   湛晴一愣,这才明白,不觉失笑,“喂!我那是因为有话想和你说,你怎么可以把我那么单纯的举动转变为那么不单纯的举动?”   “少?嗦!”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隐约有红晕,“你这个笨女人!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男人,还好意思怪我!可恶!我刚才的行为哪里不单纯?你不喜欢可以走,这次我不会拦你!”   话落后,室内陷入沉静。耳旁,只余他的呼吸声,急促而细密,混合着她的心跳声,每一下都直达她心底。   “那好吧。”湛晴凝起表情,缓缓下了床,“我现在回去。”说着,她绕过床,似乎准备去取自己的衣服。他静坐在床上,听着身后衣物的摩挲声,只感觉身体内的血液一寸寸凝结成冰,刺骨的凉,痛到体无完肤。   她还是,要走……   他阖上眼,一点点收紧了拳头。   “傻瓜!”有人自身后用力搂住他,那温软而透着馨香的身体紧紧贴了上来,“你真以为我要走啊!骗你玩的!”她伏在他背上微微地笑,优泽气急败坏地回头,她立刻准确无误地在他性感薄巧的唇上啄了一下,“优泽——”她勾着他脖子,双瞳如黑亮的宝石,“我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不会走的。”   他的身体震了震,急速转回头,僵在那里许久都回不了神。   她、她刚才说了什么?   ……   “优泽,对不起,到了现在才对你说这句话。”她依然伏在他背上,手臂缠绕在他胸前,紧到他几次以为自己就快要无法呼吸,“我真的不是个好女人。非要有人出现和我争,和我抢,才能让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真的对不起,总是对你说一些不好的话,让你难过,以后再也不会了……优泽……”   房间内,她的声音柔软而轻盈,如海水般细细密密地包围住他。   “你……在和我开玩笑?”许久许久,他才找回声音。   “你觉得呢?”她挪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我现在的眼神,像在和你开玩笑吗?”   水润的杏眼,清醒而坚定的眼神,他看着看着却皱起了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对我说了这些话,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她挑眉一笑,“第一,你已经不爱我了,把我甩掉接着再踩两脚;第二,你还爱我,然后我们两个谈一场惊天动地的姐弟恋!呐,事先申明,我是个很小气的女朋友,你现在这么红那么多年轻小美眉追着你尖叫,你可别和我玩脚踩两条船的戏码,我会翻脸的!”   “原来你也知道我比你受欢迎得多!不错,有点自知之明!”他自负地撇撇唇,却引来她一记重敲。   “喂,我现在和你表白,你就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再这种表情我真走了!”臭小子,半点都对他好不得!真是气人!   细长均匀的有力手指,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将欲走的她用力拖了回去,“不会有别人!”   她抬头,对上那双明亮而耀眼的漂亮眼睛。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有炫目笑意自他唇边出现,慢慢扩展,直至点亮他整张脸庞,“不管我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六十岁……一直我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都只有你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有别人出现!”   那般清明而湛亮的目光,闪烁着与她同样坚定的神采。她低低笑了,伸手勾着他的颈脖,附在他耳旁道:“我姑且,先相信你一下!”   热恋中的情侣,大都是没有理智的。   尽管维纶一再警告着低调,但才刚刚体会到恋爱感觉的优泽却将所有警告都当成耳旁风。   无论是在车上、演唱会后台,无论是忙碌还是休息,只要他想,随时都会逮着湛晴落下甜蜜的吻。到最后维纶逼于无奈,只得尽量指派湛晴在优泽的视线外做事。   结束了这个城市的行程后,周妍再没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猜测她可能不想看到某两人亲密的刺目画面所以回了S城。许寞非之后也没再出现,除了湛晴、优泽和维纶,其他工作人员甚至都不知道那位音乐教父曾经现身。   演唱会在优泽和湛晴重新崛起的绯闻里继续一站站地进行,歌迷们的热情始终有增无减。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他们在中国地区的行程还剩下最后一站——N城。   在这之后,他们将从韩国开始,进行亚洲区的巡回。   在来到N城之前,湛晴曾经和父亲通过电话。电话里,父亲对于她屡屡上报与明星传出绯闻的事极为不满,一直追问事情是否属实。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告诉父亲等她到达N城完成了中国最后一站的演唱会后,她会回家和他还有去世的母亲好好解释。   然而,还未等N城的演唱会开始,湛晴便接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嗓音维持着一贯的优美轻伶,那般优雅得体的话语,从容不迫地朝她发出邀约,仿佛她和她是关系斐然的旧友。   挂掉电话,湛晴冷笑。   这一回,又是什么理由让那个女人飞越千里出现在这个城市并邀请她喝一杯下午茶呢?   许寞非,还是优泽?   深秋午后,N城天空下着细细冷雨。私人会所一隅的自动调温玻璃房内,布置着翠绿的盆景以及名贵鲜花,白色欧式风的圆桌上,摆着玫瑰花纹的薄瓷杯碟,盛着精致的点心和奶香红茶。袅绕而上的茶雾里,那个女子的脸一如往昔般精致绝丽。   时间眷顾着她,数年光阴,她的容颜竟半分未见年龄的痕迹。   那种贵族般的气质,与生俱来的美貌都是湛晴所没有的。以前,她曾深深嫉妒着她这张脸,然而如今,她却纯粹只以欣赏的目光注视。   官理惠不是个喜欢说话绕圈的人,事实上,在她和她之间也没有客套的必要。   所以,在湛晴落座后的一分钟后,对方已经将见面的目标表达清楚。   她要她,和优泽分手。   湛晴凝着她,却只是笑。   多么滑稽的女人,从来不管不顾的儿子,远送异国犹如陌生人般的儿子,却突然开始忧心起他的恋爱问题。   软玉般葱白柔嫩的手指轻轻绕着她面前的茶杯口打转,官理惠的眼瞳渐冷,“你别傻了。阿泽还小,现在喜欢的不一定以后会喜欢。以他如今在娱乐圈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孩都行。而你,已不年轻,没有多少年可以等待,这样子继续下去,如果他以后喜欢了别人,吃亏的还是你。”   “既然吃亏的是我,你何必操这个心。”湛晴眉梢冷定,“还有其他话吗?没有的话,我想我要走了。”官理惠低头凝着自己修剪完美的指甲,半晌都没声音,湛晴摇摇头,提了包打算离开,对方却在这里开口:“那年,你和许寞非的婚礼为什么会取消?”   一句话,成功绊住了湛晴的脚步。她缓缓回头,语调却是怜悯的:“官理惠,你自己的人生就真的这样无聊吗?我知道,你在年少时期,曾遭受过一些很不好的事。但这并不表示你周围的人就必须来迁就你。许寞非的种种事,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在他心底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只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没有把握住机会!”   “最重要的位置?”举止优雅的女人突然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一个极其可叹的笑话,“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湛晴,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愚蠢?居然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许寞非心底爱的人是谁!你以为,当年令他彻底抛下我的理由是什么?”   话语,如惊雷般在她耳旁炸响。   天空的雨丝渐渐大了起来,敲打着她头顶的玻璃,发出一片杂乱清脆的水声,那声音充斥在她耳中,令她头脑一阵鼓胀,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是不是,是不是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真相?   官理惠立在落地玻璃前,表情淡漠地遥望着外面的雨幕,“当年,在你和他交往后,我曾向提出正式复合的请求,我甚至松了口,答应他我会彻底与康川分手。可是,他却拒绝了我!而拒绝我的理由是,他终于决定正视自己这几年的情感,他说他没有办法再忽视你的存在!多么可笑啊,当年听到他种种风流的传闻,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为了我!可到头来,他居然是为了你!湛晴,你知道他那些话有多伤我的自尊心吗?那次在书房,我以为他是真心愿意回头,但他却只不过想借着往日与我的感情来忘却你!那个人,骗了你,骗了我,骗所有人,甚至欺骗了自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些在他年轻时存在于他体内激昂澎湃的情感,早在我和他那段恋情夭折时已耗费殆尽。因为不敢去爱,不敢正视,所以硬生生停止了自己的感情;因为太怕受伤,太怕会被再次欺骗,所以宁可舍弃自己的情感!”官理惠撑着透明玻璃,身体微微轻颤起来,“你知道在他拒绝和我复合的那刻,我心底有多恨吗?那时,我告诉自己,无论要用多卑劣的手段,我都不会让你得到他……所以,我绑架了他。”   女人的脸上,有难以自制的痛楚。   湛晴望着她,突然顿悟当年他失踪背后的真正原由!   “我有钱,有关系,有手段。我若想要困住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官理惠缓缓回忆着,“虽然后来很多次回想,总是觉得那时自己太没格调。但听到他说爱上你的那刻,我是真的被伤到了!那一个月,我把他困在瑞士山上的一栋别墅里,哪里都不许他去!我用了各种方法,希望他可以忘记对你的那种愚蠢的情感——我甚至和他打赌,假如他不声不响失踪一个月回去,并且不向你做任何解释,你还可以原谅接受他的话,那我就彻底放弃他,回去日本!可是,当时他却只是笑笑。那么有自信的笑,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你!他告诉我,无论怎样,他知道你一定会等他!一定会原谅他!”   心底,有莫名苦涩蔓延开。那种苦涩,犹如一条冰冷的小蛇,在她体内蜿蜒着,一点点,爬过她身体每一寸。   这些事,她真的从来都不知道!   “所以,后来我输了。我应承诺放弃他,回去日本。而你则和他迎来了婚礼,可是,我真的不明白,当时那样相爱的你们,后来为什么要取消婚礼?”   为什么?为什么?   她看着官理惠,却只是苦笑。   半晌,她还是将婚礼上那次意外粗略地提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他那个人,就是这种个性!因为喜欢而怕,因为喜欢而逃离。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在那之前,先去伤害对方!说起来,这也是我害的。是我让他变得那么不相信别人,让他的个性变成那样冷漠,让他认为只有冷漠才可以保护好自己。”   “保护自己?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他!”湛晴紧拽着手指,“而且事后我有去找他解释这一切啊!”   “你真的有清清楚楚解释过吗?我指的是,阿泽那时喜欢上你这事,你有从头至尾详细告诉他一切吗?”   湛晴一愣,“你、你怎么会知道他那时候——”   “要发现一点都不难。从我回S城开始,那小家伙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你。连我都发现的事,许寞非自然也看得出来,嗯,对了,也许这就是他那时看阿泽不太顺眼的理由——在那之前,他对阿泽的印象并不太差!所以,假如你没有仔细和他解释清楚整件事,以他那种个性又怎么敢来相信你?原来到最后,是你自己推开了他!”   “不!是他推开了我……你说的这些都太滑稽了!许寞非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我才离开我?官理惠,你不觉得你的谎言很无稽吗?”   “为了要骗你,所以故意把自己说成是不被爱的可怜女人?”官理惠嘲弄地笑,“湛晴,我可没无聊到这种地步!况且,我从来不会贬低自己!许寞非到底爱还是不爱你,你自己去体会吧!我今天会和你说这么多,无非也是希望你知道,阿泽并不是适合你的人,真正适合你的,是许寞非。你们已经错过了一次,我希望你别再错过第二次!”   “说这话之前,我想你忘了一点,在与我失败的婚礼仅仅十个月后,他和别人结婚了!”   “结婚?”官理惠重新在欧式风格的白色座椅上坐下,“他是结婚了,只不过在结婚的两个月后又秘密离婚了。那不过是个交易。你不必怀疑,以我在巴黎上流社会的关系,这点消息的来源还是可靠的!”她端起精巧茶杯,抿了口已冷却的奶茶,“还有,虽然这些年我没有陪在阿泽身边,但关于他的事,我一直都很注意。无论如何,他始终都是我儿子,即便不太愿意见到他,这个血亲的事实仍然改变不了。所以,别怀疑一个母亲,在此刻对自己儿子的关心。最后再说一遍,离开优泽吧。离开阿泽,他以后也许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可是许寞非,已经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我想,我真的应该走了!”湛晴提着包,转身离开。   许久,当湛晴的身影融入玻璃外那片迷蒙雨幕后,官理惠放下茶杯,朝玻璃房通往会所主屋的方向发出吩咐。   片刻,那扇连接会所主屋与玻璃房的门打开,两个黑衣保镖为困在里面座椅上的黑发少年解开了捆绑手脚的绳索和嘴上的胶布。   “刚才都听清楚了吧?”官理惠回头,朝着阴霾的脸一步步走来的少年提起优雅笑容,“儿子,不要怨我。我也只不过想让那个女人能好好认清自己的心。我不希望,你到了很多年后,才悲惨地发现她心底真正爱的另有其人!”   雨丝,依旧敲打着顶端的玻璃,清脆淅沥的声响,似乎小了很多。   优泽盯着面前仪态端丽的女人,好几次都有挥拳的冲动。   “你知道,我有多爱那个女人吗?”浅棕色的眸底,渐渐浮现某种刻骨的情愫,“你又知不知道,她在我生命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十六岁那年的冬天,在北海道旭川旭岳雪山上,如果没有遇到她,我现在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怎么,何必这样吃惊?你不是我母亲吗?应该很了解我吧?”薄巧的唇畔勾起玩世不恭的惑人笑容,那笑容带着触目心惊的美丽,映在官理惠渐露惊异的瞳底。   “她一直以为,是我这个过路的旅行者救了她。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在发现她的前一刻,我已经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夜——我正等待着严冬暴风雪的来临!”少年的眼底有难掩的痛楚,但他极力在控制着,“如果……如果第二天不是一个晴天,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现她,你现在可能要在旭岳北坡的冰雪之下,才能找到我了,母亲!”   “所以,你给我听好了!别说现在我不会放开她,就算她听了你那些话,真的去找许寞非,我也不会放开她!永远不会!”说完,优泽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什么,于是拉开衣领,将挂在脖颈上项链使劲拽下,“啪”的丢在白色圆桌上,“这个东西,我戴了很多年,不过现在——我想已经不需要了!”   “夫人!”一旁的黑衣保镖见优泽离开,忙询问,“需要将少爷追回来吗?”   “不用了。”官理惠挥挥手,叫退了保镖。   白色桌面上,那条项链上挂着一个陈旧的银色坠子。她轻轻打开那个坠子,里面是一张熟悉的年轻容颜。轻盈的黑色卷发,如幽潭般墨黑深邃的凤眼。那的确是她,只是照片与坠子似乎有些不搭配,就好像是有人自一张照片上剪下她的脸,然后如珍宝般放入这个坠子中。   远远的,仿佛有孩童稚嫩的声音传来,混着雨声,一丝丝漫入她体内。   ——妈妈……   女人用力将坠子握入掌心,许久许久都没有放开。   第二十三章 等一个晴天   N城露天体育场。   下了一整天的雨到了傍晚时渐渐止住。   优泽中国地区最后一场演唱会在歌迷疯狂的尖叫和欢呼声中展开。尽管在上午,演唱会主角无端失踪两个小时,让一干工作人员几近发狂,但好在这位有个性的巨星还是出现了!   事后,大家都在犹自猜测。因为在优泽失踪的同时,湛晴也不知去向。他们两个,难道私自跑去约会?   如第一次在T城看他的演唱会一样,她之后每次都喜欢在员工通道口凝望舞台上的他。   白色衬衣牛仔裤搭配黑色漆光夹克和红黑相间的细长围巾,舞台上的他,年轻飞扬帅气迷人,举手投足间又透着男人的成熟优雅,璀璨耀眼如夜幕中的星辰。   数万人的会场内,所有人都在欢乐地笑。   那种笑容奔放而欢腾,没有丝毫压抑,没有半点克制,只是纯粹因为欢乐而笑。   恍然间,却有另一种笑容自她脑海掠过。   ……   他深吸了口烟,透过袅绕的烟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已经记不太清和他相处的数年里,见他朝她露出过几次这样的笑容。   她一直不明白,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从何而来。可是现在,她想她可能懂了。   有轻微的脚步声自她背后传来。她转过头去,脑海里那张优雅立体的脸孔出现在现实中。在这容纳数万人的体育场一隅,在无数热情的欢呼声里,他朝她走来。   剪裁合体的手工西服,衬出他沉淀典贵的高雅气质,却带着深沉的暗默感。上次在医院见他时,便已隐约觉察到他瘦了些,如今再看,却是连神情都暗沉许多。   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或是什么都不该再说。   突然再见他,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乱。上午听了官理惠那样一番话,说心里不动摇是骗人的。当知道许寞非有可能爱着自己的那刻,她心里有沉沉的痛、无奈和叹息。   “官理惠找过我,和我说了一些事。”最后,她还是开了口。这件事,她得说清楚。是的,一定要说清楚!   她看见他的眉头皱了皱,一些难以辨别的光自他瞳底掠过。   “是真的吗?”他如此聪明,她知道他听得懂。   场内,忽而爆发出高亢的欢呼声,想来应该是舞台上的人在换装之后又现身了。她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但许寞非却突然伸手,将她重重揽入怀里。   透着淡淡古龙水味和烟草味的怀抱,曾经是她至死也想要拥有的幸福怀抱,但如今的相拥,却令她浑身上下一片钝痛。   他把她搂得那么紧,似乎用尽了他这一生全部的力气。把数年前那些,从未亲口说出的话,那些从未坦白过的情感,统统借由这个拥抱传递给她。   无法忘记的,真的真的无法忘记的!   这个气息这个味道这种感觉……她终其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将近七年的时间里,她是那样孤注一掷地爱着他,抛却一切只为留在他身边。哪怕在他推开她回去巴黎之后的数年,她依然无法对他忘情!   一个人,如何可以忘记,一个曾经铭刻在心上的名字?   初次相拥的那夜……   他递花给她的那个黄昏……   他弹着钢琴,为她而唱的那刻……   他在她额角留下的那个轻淡如烟的吻……   他在她面前,递上钻戒的那一刻……   往昔片片记忆,如雪花般掠过她眼前,最终凝结成水雾,漫出她的眼眶。   “为什么,那年……那年不和我说?”她将脸颊埋在他胸前,不让哭泣的声音溢出喉咙。如果当年她知道他爱她,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他从生命里离开!   “抱歉,湛晴……”他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优雅低沉,却再没有任何一丝冷淡。此刻,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伪装,可是,某些事却终是晚了……   灯光炫目的舞台上,那个少年凝着场内的某个方向,悄悄捏紧了话筒。   “谢谢大家今晚来我的演唱会,我知道在你们里面有很多人一直跟在工作人员后面一路追了很多城市,在这里,我要和你们所有人,说声谢谢!”那个素来冷傲的少年,朝着舞台下方笔直地弯下腰去。   后台的工作人员不由哑然。奇怪!在歌曲间隙里,似乎没听说过有增加这一段说词啊!虽然诧异,但为了配合,他们还是暂时停止了下一首歌的播放。   舞台上,他再度直起身子,视线依然定在相同的方向上。   “所以,今晚为了感谢你们数年来的支持,我决定向你们大家介绍一个对我而言相当重要的人!她是我这多年来深深爱着的人,如果没有她,今天的我绝对不会站在这个舞台上!我知道,今晚之后在你们中间可能会有很多人不理解不支持,甚至连媒体大众也会出现负面的评价……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在所有人面前把她介绍给大家!”少年高扬手臂,指向场内的某个方向。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心里有多少颤抖和害怕。看着相拥的那两人,他多么怕她最后选择的依然是他!   但是——   “湛晴——”捏紧话筒,他依然喊出了那两个字,“湛晴,过来这里——”   几乎同一刻,场内数万双视线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她们(他们)惊异而忐忑,惊的是他口中的人竟然在现场,忐忑的是,他喊出的那个名字是属于女人的!也就是说,这位站在整个世界顶端的天王巨星很可能已经有了所爱的人!这太令人震惊,也太令人嫉妒了!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她立刻从他的怀中离开。   优泽在叫她?   他居然在数万人的演唱会现场叫她,还让她上台?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百米的间隔距离,她看到少年灼烈而明亮的双瞳,他看到她了,尽管她在数万人中间,又隔了那么远,但他还是看到她了!   “优泽!”未及思考,她已朝舞台方向踏出了脚步。   然而,她身后的人却在这时拉住了她。   “许寞非?”她不解回头,看他的眼底却不自觉多了些焦虑,她自己可能无法察觉,但他却看得清楚分明。   “太晚了是不是?在那一年,我就错过你了,是吧?”他凝视她,缓缓朝她俯下唇,在她额角印下轻淡如烟的一吻。   一如记忆中,他对她曾经的吻。   “去吧。”只是两个字,他却说得如此艰难。他放开她,退后了一步。   “许寞非!”尽管他唇边有薄淡笑容浮现,看在她眼里却是如此悲伤的神情,“许寞非!”她叫着他的名字,却始终无法朝他迈出脚步。   优泽正在舞台上看着她,正在等待她,所以,她迈不出这一步。   “你放心,以后,我还会遇上更好的女人。”那抹薄淡笑容缓缓加深,在他削薄的俊美脸庞勾勒出完美的弧形,“快去吧。”   她嗯了一声,用力点着头,随后飞快地转身,沿着员工走道,一路朝舞台奔去。   周围,有很多人,有很多声音,还有随她身影移动的探光灯。   而他,就站在她身后的某处,用她无法看见的目光,静静目送她的远去。   因害怕而抛却,因抛却而远离,到最后却发现,抛却的同时他将灵魂一起弄丢了。   当年的错过,是如此轻易。   而最终,伤害却从来未曾远离。   他凝着那背影,终是转身,缓缓自那条无人的通道离开。   在他背对着的舞台上,湛晴穿越混乱起来的人群,动作利落地翻上舞台,冲向那个少年。   因为怕受到伤害而去给予伤害,那不是爱!   她不要犯同许寞非一样的错误,不要因为一次伤害而否定一切!   这个少年的手,她绝对绝对不会放开!   璀璨炫目的灯光下,在优泽清亮瑰丽的视线下,她伸手搂紧了他,“优泽!”   从此刻开始,哪怕全世界所有人都站出来反对这场恋爱,她也不会退却!   N城墓地。   清晨的山风染上了初冬的冷意,自她与他交握的指间拂过。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少年霍然收紧手指。   头发花白的父亲立在墓碑的另一侧,佝偻着腰,动作缓慢地自布袋里拿盛菜的饭盒,一一打开,供在墓前的低矮石台上。   香点了起来,淡淡烟雾在他们面前袅绕蜿蜒,朝着苍茫天幕一路而去。   湛晴的心情依然是忐忑的,昨天接到父亲电话,吩咐让她把优泽带回家,之后却只是默默准备着饭菜和他的床铺,始终没有同他正面说上一句话。山下远远的车道上,黑色的车依然停在那里。尽管优泽已命令维纶不必跟着,但演唱会那晚引发的媒体狂潮却令维纶这两天格外警惕,非但换了出行的车,还各方面制造优泽已离开N城的假消息。   而更令湛晴担心的是优泽的亚洲区行程,演唱会的时间是早已安排定下的,最迟今晚凌晨,他一定得坐飞机离开。   可看目前父亲的模样,她恐怕是走不了了。而优泽,又绝对不会同意让她单独留下。这样拖到最后,优泽很可能为了她而放弃韩国的演唱会。万一弄成这样,他的演艺事业便会就此崩溃。   温暖的手攀上她的肩膀,不知何时,少年已将她揽在怀里。她微微抬头,他脸色微凝,细长眼眸注视着开始在墓碑前喃喃细语的老人,浅棕色瞳孔一片淡定,仿佛丝毫不为自己的事担心。   细细听着父亲的话,湛晴才逐渐明白父亲一大清早带他们来墓地的原因。其实,他沉默的理由只是希望女儿能将自己的另一半先介绍给她的母亲认识。   一开始见到种种捕风捉影,被各种记者冠以“姐弟恋”、“不伦恋情”的新闻,湛父的心里的确气过一阵。但在昨天,当湛晴带着优泽回家后,当他亲眼见到那个抛开了各种耀眼光环的大男孩后,当他看清了这个少年眼底对他女儿那份极度深刻的情感后,他的内心,便已扭转了态度。   “老伴,女儿大了,很多事其实只要她开心就好。那男生你以前曾见过一面,是个很帅的孩子,事业很好,只是……有些太好了,又年轻,就怕我们的女儿配不起……”老人拿着干净的软布,边细说边小心而仔细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   湛晴的黑瞳微微有些湿润,正想上前却被优泽按住。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轻轻道:“我去。”   少年走上前,在墓碑另一端蹲了下。他接过湛父手里的软布,代替他擦拭着墓碑上的容颜,“伯母,虽然我年轻又不够体贴,但湛晴对我而言,是比我自己更加重要的人……某些原因,让我没办法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从很小开始,就一直都是寂寞孤单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遇到她,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您知道,我是真的很爱她,所以,请安心地把她交给我吧。”   朝霞,一点点染红山头上方的天幕,明媚的色彩,为整座山披上温馨而美丽的柔光。   光,渐渐笼罩住少年。他飞扬的黑发,在清风柔光下,折射出温暖而迷人的光晕。他薄巧的唇瓣微微提着,始终保持着愉悦的弧度。白皙帅气的面容在晨光下散发着难以置信的瑰丽华彩,那么美,那么夺目,仿佛可令这天地间的一切失色。   湛晴看着他,眼眶又不可抑制地漫上水雾……   歌坛天王优泽于N城演唱会上公开恋人一事,在圈内圈外掀起滔天巨浪。   尽管维纶极力安排隐瞒,但优泽一路的行程还是被某些厉害的娱乐记者一一挖掘出来。他们每到一处,机场、酒店都拥堵着难以计数的人群,从歌迷们愤恼焦灼的表情不难看出,她们(他们)对湛晴身为优泽恋人一事极度不满,纷纷议论她不过是仗着近水楼台,不顾脸面主动勾引优泽。否则,以优泽的年纪以及帅气,又怎么会喜欢她?   歌迷对于湛晴的议论被记者加以修饰,用在了各种报道里面。整个演唱会行程里,工作人员尽量小心翼翼的避免优泽看到种种报道,但纸始终保不住火。   在他们结束整个亚洲巡回演唱会回到Z城的那天,部分因嫉妒而失去理智的歌迷们举着“强烈要求湛晴离开优泽”的示意牌出现在机场,尤其当他们看见走在优泽身旁戴着墨镜穿着修身长毛衣的茶色发女子时,场面更是彻底失控。   回到M&S后,优泽与维纶被上层单独叫去会议室。   他们两个在里面待了很久,M&S的工作人员惴惴不安地徘徊在门外,其间不时抬眼看一下那个依在走廊尽头窗前的女人。   她穿着白色高领薄毛衣,下身是牛仔裤搭配马靴,外面套了件炫色的收腰风衣。她脸上只淡淡扑了层粉,并没有太过精致的妆容,染成茶色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脖间。从外表来看,这个女人脸型小小,身材纤长,算不上很漂亮,眉梢却带着都市女子特有的淡定与从容。   虽然大家都是与她共事了许久的同伴,也曾猜测她和优泽间存在着某些暧昧关系,但对于之前演唱会那样突然的公开化介绍,众人里不理解的人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没错,她算得上是比较有气质有味道的那类女人,但同年轻出色的优泽相较,她终究弱势了一些。他们并非不喜欢她,只是隐隐有些替她担心。   明星的女友本来就不易当,何况他们之间还存在年龄这个最大的因素。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谁能保证他能在这个光彩夺目充满声色诱惑的娱乐圈对湛晴长久不变心?   过不了几年,当她的面容染上岁月的痕迹,他却正是成熟魅力的时刻。这样的恋情,真的会有结果吗?   正在那几人私下议论时,一道熟悉身影自他们面前掠过,直直走向窗前的女人,未及她反应便一把将她拖拽着拉离,朝走廊另一头的休息室而去。   他们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以雷霆手段拉走湛晴的人,是TIM!   在优泽出现在M&S之前,TIM就因与湛晴形影不离几度被传关系匪浅!   看起来,他们之间说不定真有点什么?这件事,真的越来越复杂了!   TIM的质问,在意料之中。   早在那次医院,许寞非告诉她曾经在香港与TIM遇到,并听闻了一些事时,她就知道,TIM在背后插手了某些事。   她并不想说过分的话,毕竟他做这些也是为了她——因为在他以为,她心里爱着的人一直都是许寞非。   甚至到现在,在此刻亲耳听见她与优泽确定下来的恋情时,仍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选择他?那个小子——你是不是忘记他的年龄了?如果你忘记的话,我不介意来提醒你一下!”TIM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TIM,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拢在她象牙色的脸庞上。她表情静淡,眼神里却带着微微跳跃的光芒。   TIM眉一皱,“是他配不上你!”   “不对,TIM,你并不清楚了解所有一切。我对优泽是认真的!”   “认真?”他露出愤怒莫名的表情,“从一开始,就信誓旦旦说不会喜欢比自己小的人!从一开始,就把许寞非当成生命全部重心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摆定态度拒绝我的女人!现在居然和我说你对优泽认真了?湛晴,这几年你在我身边所表现的伤心痛苦难道都没有了吗?你忘记是谁让你陷入那种绝境的吗?你以为,我这几年是为了什么才那样子保护你,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免你和他见面的一切机会?我又是为了什么才一次次任凭你躲在自己编织出来的茧里面,不去强迫你对我的情感做任何回应?你以为我真的很乐意去找许寞非,告诉他你的情况,把你推回他身边?”   “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湛晴抬起眼对视他,眼瞳却忽而如沉淀下来的深潭,一池深幽。   TIM怔了怔,随后失笑,那笑容无奈至极,“知道?原来你一直都清楚知道!这么说来,你是故意忽略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   “不是忽略,只是不敢。”湛晴低低叹息,“TIM,你很好,为人很好,个性很好,外貌事业都很好。可是,你对我的那种感情太温柔,太平静,几乎若有若无……我这不是在评价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对,没错,我那时是爱许寞非,爱到疯狂,爱到不顾一切,爱到眼里再看不见任何人——可是,就算再浓烈的感情,当被伤害到极致,当时光流逝,有些东西总会变化的……”   她靠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似在回忆往昔,“这几年,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恨着优泽。可是,我忘记了,其实恨一个人也是需要感情的,因为那么痛恨,所以反而一直都无法遗忘,所有与他有关的往事都历历在目,鲜明而清晰。一旦……一旦某天这种痛恨的感觉发生转变,那些曾经负面的情绪都尽数变成了正面的情感。那么强烈,那么深刻,他对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认真的表情,我都没办法再忽略!TIM,我真的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人,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不会被感动吗?我真的不会爱上许寞非以外的人吗?错了,TIM。我真的爱上他了,就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那么深刻地爱上了那个少年,爱上了优泽!”装修典雅舒适的休息间内,TIM愣愣看着面前的女人,再说不出一句话。   刚才那一刻,他仿佛自她的眼睛深深看入了她的内心。   那是坚定而清晰的一颗心,被执着而温暖的情感包围着。他看着她,忽然有种错觉——即便这一刻,挡在她面前的是整个世界,为了优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去推翻,去打破!   怎么会?明明已经数年过去了,明明是那么清醒理智的一个女人,明明就曾经受到过最惨痛的感情伤害,可为什么在一份充满艰辛的未知感情面前,她还可以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她的执着?   这种勇气与单纯,他生平未见!   其实,这时的TIM并不懂得。   湛晴之所以会如此,只是因为她懂得珍惜。   正因为曾受过伤,曾辛苦而艰难地追逐在某人身后,所以才会懂得珍惜同样追逐在自己身后的情感。   无论如何,那少年始终都在那里。   就如同数年前在岛上的那个夜晚,即便她一开始并未出声呼唤,少年终究还是找到了她。   他就在她身后,用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瞳看着她,纯粹而直接的眼神,那般执着坚定,从未改变过分毫。   是的,她是幸运的。   很多人终其一生寻寻觅觅,都未曾遇得良人。   而她,只需要一个转身,他便已在那里。   到最后,她终究还是转过了身。   带着她全部的满满的情感,转过身去,握住那个少年的手。   黑发少年安静伫立在休息室门外。   那里面,有一个女人,在说爱他。   他以为,在面对这些日子种种的反面呼声时,在面对无数外界的压力时,在TIM对她说了那些话后,她或许,会动摇。   可是,她没有。   她用那样明快而坚定的声音,说她爱他!   湛晴,爱上了优泽!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种颤抖般的快乐、感动与满足。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有多庆幸,当初在他抱着荒凉寂寥的孤单心情在旭岳雪山待了一夜后,等来的不是暴风雪,而是一个美丽如斯的湛朗晴天!   酷寒的纯白色冰雪,被阳光折射成无数颗细小碎钻,那么冰冷,却那么美。   晴朗阳光下,他只是一眼,便发现了匍匐在冰雪之上的她。   在如此恶劣寒冷的时刻,与他一样出现在这片荒无人迹雪原上的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会不会比他更加寂寞孤单呢?   少年那颗原本荒凉而寂寥的心,在那刻忽而浮起寂寞之外的感觉。   ……   其实,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刹那。   幸而,那时他救了她。   而她,也因此救赎了他。   最后的最后,他终是等来了他的晴天。   —完—     番外 错身   1,第一年   透过机场看去,三万英尺的高空,云层如匍匐在脚下的层层绒毯。   他靠在椅背上,只觉筋疲力尽。   二十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劳累,几乎接近崩溃。   闭上眼,脑海再度闪现异国的那一幕。所爱的女人以及那个并不属于他、却称呼她为妈妈的漂亮男孩。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的真相。   如此残酷,快要将他逼疯。   一切都再不复往昔。爱情于她,不过是场无稽荒诞的戏。而他,却是那个懵懂着一头闯入游戏的白痴!   两年的刻骨相恋,他倾尽真情。到头来,她却因为他的无法接受而质疑他的真心!   真心?荒唐!若他没有真心,哪她又如何呢?   心累。却依然说不出分手,唯一能做的,便是避开。   就当从来未见,就当只是一场梦。   爱情,有生之年,他再不愿碰。   再也不愿。   同一月,中国N城。   黑发的清纯女生矗立在大街的某家音像店里,痴痴凝视着墙上的海报。这一月,她每天都会在放学后来这家店站立片刻。   虽然CD和海报她早已收藏在家,但在人群间仰望那个人的心情,却是如此快乐。   海报里的男人,俊美优雅到不可思议。眉角带着轻淡愁绪,眼底有丝丝寂寞,唇畔依然带着笑容。即便清楚明白,这样的表情不过是摄影师手里的艺术产物,她却依旧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甚至能感觉到某些压抑着的悲伤和痛苦。   那是离她很遥远的人,身在另一个世界她可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遥远的人。   每每,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便会愈加低落。   要怎么样,才能见他本人一眼呢?   女生咬紧下唇,表情落寞地走出音像店。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孤单身影,她背着书包,踏上返家的路。   2,第二年   他离开咖啡店时,天空正下着绵长而密实的雨。   在包厢里待了一整天,忙于记录音符,竟没发现外面早已变天。   站在店门外的屋檐下,他看了看手里的谱子,又看了眼停在马路斜对面的车,打算脱下衣服将五线谱包裹。这时,一把淡蓝色的雨伞出现在他视线里。   “给你用!”一道带着怯意的女声。未等他回应,对方已将伞塞入他手里,并转身奔入了雨幕。那是个纤细清丽的身影,看起来很年轻,应该还是学生。   如此大的雨,她只有一把伞,给了他之后,她只能用手掩着头在雨中一路狂奔而去。   雨伞的把手上还留有那个女孩的温度,轻轻的暖。   虽然不太明白一个过路的陌生女孩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将自己唯一的雨伞给他,但他并没有去多加探究。   或许,又是一个曾经听过他专辑的过去式歌迷吧。   他撑着那把雨伞上了车,却没发现在街角的某屋檐下,一个浑身被淋湿的黑发女孩正注视着他车子离去的方向,许久都没有离开。   回到公寓,他随手将雨伞搁在一旁,很快将这事抛诸脑后。   一年前在他决定自歌坛抽身,正式投入创作生涯时,并未料到自己在这一行会红的如此迅速。   或许是拜某人所赐,他的创作灵感一直维持在某个点上,一年多来续续连连,化成众多乐章,为业界歌手们争相邀约。   成功,来的如此之快,却反而缺失了一种真实感。   日日写作编曲,看着事业渐渐壮大,他却不觉得愉快。原本这一切,都应该是两个人共同分享的。可如今,却只剩他一个。   公寓宽敞而豪华,有巨大的落地玻璃,昂贵的黑色地毯,专业灯光师设计的令人倍感舒适的照明。所有装饰都按照某人的喜好打造,但她,却用那样荒唐滑稽的方式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曾经一生一世的几许诺言,如今再回想,只觉如笑话一般。   翌日,他依行程安排与新歌手米娜见面。那是个拥有天使脸孔,肌肤雪白的年轻女孩。二十岁的年纪,甜美可人的脸孔上却扬着三十岁女人才有的深邃笑容。她是GD唱片公司刚签下打算力捧的新人,此次甚至不惜花血本请他为她打造个人首张专辑。   “这次真的很感谢公司给我这个机会,请来大名鼎鼎的许少为我制作第一张专辑,实在太荣幸了!”米娜的开场白极其谦逊,描绘着精致眼线的双瞳黝黑深邃,稍带了些上挑。   那是熟悉的弧度。   他凝视她,微微眯起眼。   这天夜里,他在某个熟悉的明媚笑容下惊醒。身旁,米娜依然在睡梦中。   他蹙了蹙眉,起身开始穿衣服。打开房门的时候,他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却在听清对方的声音后沉下脸庞。   “希望你,别再打来了。”几句对话后,他重重挂断电话。   抬起头,却发现床上的人已醒。她托腮伏在那里看他,黝黑的瞳底,带着某些探究和明显的情欲诱惑,“这就走了么?”   他沉默着微一点头,对方却因此娇笑出声。   “放心,许少,我不是粘人的女孩!大家都在这个圈子混,都懂得遵守游戏规则。明天,你还是才华洋溢的前辈许少,我依然是甜美可爱的乖巧女歌手,除了工作,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女孩仰面躺在床上,一派天真地搅动着十指。   这个二十岁女孩的心,已完全被这个声色犬马的圈子所浸淫。   放纵而堕落,从来不是他所喜欢的女孩类型,但如今,却是如此的适合他。   他拎着外套,转身融入寂静的夜。   3,第四年   接到大学客串讲课教授的邀请时,他并没思考太久。因为某个还在筹备中的计划,他需要一个能干聪慧漂亮并且不会与他本人发生任何纠葛的助手。   一开始授课的那段时间里,他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并不是个会以服饰妆容突出自己的女生,在齐集各色美丽可爱性感女孩的阶梯教室里,她始终默默无闻。如一株青翠单调的碧草,在角落独自生长,没有华丽外表,也没有独特气息,只是默默而倔强生长着。   即便无人注意也要努力成长。   最终,令他注意到这个女生的理由是她的成绩。   接近完美的优异表现,在他担任客串教授的那年冬天,她不动声色地震撼了整个系的学生,也震撼了他。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她。   她每次都是最早到达的学生,大多数时候手边都有瓶矿泉水和吃到一半的面包。她上课不太提问,也不经常回答问题,只是会用那双黑玉般的杏瞳全神贯注地凝视他。   有时他与她目光交汇,她却又会很快落下视线,任细密的睫毛覆盖住她的眼,仿佛那里面有不想为人察觉的秘密。   那时,他只觉她是个内向的女生。有着时下某些女生所没有的淡定眼神和安宁个性,她不声张、不浮夸、不跟风。永远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却又将这一切做得如此完美。   除了不懂得包装打扮自己以外,她几乎符合了他所有要求。   而这个唯一的缺点,也在某堂关于形象与人际关系的授课后,被她解决于无形。   那堂课的一周后,她染了发,开始化妆,学会搭配不同风格的时尚衣着,慢慢成为众男生追逐的对象。   然而,在备受宠爱的情况下,她眉梢的淡定却分毫未减。   湛晴?   他吟着这个名字,发现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生。   4,第五年   春天之后,在偶尔机会下,他向这个系的学生透露了他有意挑选他们中的一员成为助理的信息。工作的地点却不在国内,而是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巴黎。   这也意味着,一旦助理人选决定下来,他(她)将踏上华丽而多彩的人生道路,朝着美好的未来进发。   因为许寞非的授课面向的学生同系不同级,所以很多即将面临毕业工作的学生对这一人选位置都虎视眈眈。虽然明里不说什么,但暗中却开始了无形较量。   然而,那时他们不知道的是,许寞非心中早已有了一个适合的人选。   但她还只是大三的学生,他并不能肯定,她会愿意跟他走。毕竟以她的成绩,在这个城市一定能找到很不错的工作。   然而,那天课后,她却抱着书,等在他的车子旁。   她是来自荐的。依然是那般淡定的眼神,但在那末淡定背后却带着些紧张和局促。   她开口,很直接询问他这次挑选助手心中是否已有理想人选?   他凝视她片刻,回道,如果我说是你,你会不会去?   春天的清风微微拂动,她轻柔茶色发丝扬在半空。她穿了件黑色丝质衬衣,外面是玄色薄绒线马甲,衬衣领口还系着细细的白色领带。三种单调的颜色搭配本应属于男生的衣着,令纤细的她看起来多了份飒爽英姿。   听到他的回答,她低下头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忽闪的睫毛。   细而密的睫毛,如停在花间的蝴蝶翅膀,此刻虽然静止,却早已做好了振翅起飞的准备。   她再度抬头,那双水润杏瞳已被某种坚定的信念所填满。   “谢谢!”这是她离开前说的两个字。他不禁有些疑惑,思付着她的“谢谢”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答案很快便揭晓,他在下一次的授课时听闻湛晴已递上休学的书面请求。那个女生,那个总是安静着的女生居然如此决断,这是他料想不到的。   班机起飞的那刻,他从凝视着窗外的她的脸上,觉察到某些暗默神色。   “会不会后悔?”他缓缓问。   她收回视线,慢慢转过头来,“从十八岁那年开始,我就不曾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从来不会。”依然是淡定从容的口吻,语调里却带了些固执的倔强。   “很好,我想你以后不会让我失望。”他交叠起修长双腿,优雅修长的手指轻轻摆在膝上。或许是错觉吧,在她用倔强的口吻回答他不会后悔的那瞬,他身体深处似乎泛起一抹奇特的触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凝固许久的血液突然恢复了流动,又像是有一脉细流悄无声息地自他体内淌过。   那么久那么遥远的触觉。   淡淡的,轻柔的,温暖的。   他蹙起眉,努力压下那种令他不安的感觉。   5,第六年   已经记不太清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   也或许因为一直不愿去承认,一直故意去忽略,所以反而没有做太多防备。刚到巴黎的那段日子,工作异常辛苦。在一个陌生的华丽城市,之前国内那些成就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许寞非带去巴黎的人里除了她,还有3个原本就跟着他工作的年轻男子。   一行五人,人脉交际、广告宣传、创作、音乐录制、后期制作,甚至MTV拍摄,都要亲力亲为。然而,那段日子即便再忙,她也是快乐的。   每天,总是一个抬头,他便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和唇边的微笑。   她是那样尽心尽责,几乎将他的一切当成自己的事业在做,她甚至连他的私人事务也处理得极其妥帖。   看着那样子的她,他很多次都无法挪开视线。   他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怎么了?   直到某天,他们首次应邀参加名流宴会,他才在她和数名年轻贵族后裔周旋的画面里觉察到某些事。   那天之后,他无论参加任何宴会或是应酬活动,一概都不会再带上她。即便有时她跟随,他也总会让她在远离那些人视线的地方等待。   他再不去深探自己的内心,也不再去留意她的眼神。   他与她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一点点被筑起。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那本来没有的墙就这样在他与她之间牢固无比地生了根。   他在巴黎的事业逐渐上了轨道,而他的身价也开始提升,名声享誉国际。   不少歌星明星相继而来,有纯粹为了音乐,也有为了他本人的。他开始频繁地换身边的女伴,而那些女人们也因为身处国内媒体捕捉不到的异国他乡而格外热情开放。   他需要这种短暂的温存来抚平他惴惴不安的内心,却又在同时厌恶轻视着这些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女人们。   因为厌恶,他从不带她们回家。   那间公寓的密码,只有湛晴知道。   但她却不是他的女人。   她始终都安定冷静地在他身边处理着事务,一丝不苟、认真严谨、中规中矩。她的一切从来都不需要他担心。   他一直以为,这个平衡会继续保持下去。   可是,他错了。   6,第七年   让这个错误发生的人是亚洲小天王TIM,他一出现,就对湛晴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甚至在他邀约宴会时把她扯入。   如果可以选择,他并不愿意让他们私下接触。   但是,他没有那样做的立场。   或者说,他不想让自己有那种不正常的心态。   然而,然而……   当那一晚,当他在宴会厅外的庭院里发现他们靠在墙上热吻时,他发现他错了。   由心底蔓延而上的冰凉怒火,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从来都没有想象过,湛晴会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那胶着的双唇,突然令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焦躁。   从认识她到现在,他从未见她谈过男友,所以差点以为她是不会有男友的。   黯淡光线下,他浅灰色的眼瞳定在那两人身上,透出一股近乎死寂般的安静。   他看见她和他分开,然后她朝他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开口问她是否想回去。   那晚,他在她请求下亲自将脚步蹒跚的她扶上了楼。令他震惊的是,她居然主动勾住他颈脖吻他。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心情糟糕。想着片刻前她和TIM的热吻,便很容易联想到她此刻是否因为喝多而弄错了亲热对象。   然而,那时的他,头脑和身体似乎分离开来。   明明清楚告诫着自己,明明知道她并不爱他,他却还是败在她柔软的身体和唇下。   这个眼神淡定,总是从容冷静的女孩。   这个义无反顾跟随他来到巴黎打拼的女孩。   那一刻,他情不自禁。   那一晚的缠绵,他太投入太愉悦,竟然没从她并不太熟练的动作中感觉到异样。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从沙发上看到那个暧昧刺目的痕迹时,他才恍然觉悟——湛晴,并没有弄错亲热的对象。   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面前女孩的心思——原来,她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难道这所有一切,都是她精心预谋好的?   那时,他心底怒慌交错,于是选择用最冷漠的方式去对待。   他假装不在意,假装冷淡,假装风流,假装玩弄,为的只是希望她不要发现他心底的慌。   他告诉自己,他并不爱她,在他眼里,她和其他所有女人一样,并没有任何分别。   然而,殊不知,那时的他只是在怕。怕伤害,怕受伤,怕去爱。   这样做的效果异常明显,她甚至向他提出了开除的请求。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也无法那样做。他只承诺她一个假期。他希望,当她再度回来时,一切又可以恢复到从前的平静。   自私吗?或许吧。   可是,他想象不到的是,当她再度出现后,那原本安静无声潜藏在她心底的爱意居然被她勇敢地摊开在阳光下。是她改变了,还是过去几年他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她?   她面对他,如此固执而温柔,告诉他她已经爱了他六年,她只是不希望他再寂寞。   他寂寞?不,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在那样深情的目光下,他终究是怕了,他给了她一开始根本不打算理会的工作。让她回去中国,辅导官理惠的儿子。   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将她自身边送离,却不曾想过,当他和她再见时,那个名叫优泽的少年竟会以情敌的口吻向他介绍自己。旧女友的儿子,居然爱上了湛晴?荒唐!难道他不知道,在他十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吗?   对于少年的情感,湛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那般炽热的情感依然令他害怕。   他唯有愈加冷漠,甚至想借由官理惠来平衡自己的心。然而,当他在医院听见她对官理惠说的那些话后,他曾经在他们间筑起的高墙却在一点点自行崩塌。   他想,他没有办法再忽视。   那天黄昏,他买了粉红色玫瑰,踏出了尝试的一步。其实,他想她未必知道,只是那样几句微不足道的话,在说出口前他却考虑了无数遍。   但,也许是太久没有触碰感情,他变得有些生钝。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事。他承认,官理惠于他一直是特别的存在,尽管曾经从她那里得到了太多伤害,但那些美好的感觉却依然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明明清楚她那些小小心思,他却没办法漠视放任。   他也想过,湛晴可能会不好受,但她却出乎意料地容忍着。她是那样完美的一个女孩,每每看到她忍痛大度的眼神,和他说着相信,他内心都有莫名感动。那时她并不知道,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决定了一些事。   然而,尚未等他将那件事说出口,官理惠却做出了意料不到的疯狂举止。   被绑架的第三十一天,他回到了S城。离开机场后,他直接奔赴珠宝店,早在一个月前,他已经在那里订制了一枚钻戒。   那是求婚戒指。   如果没有官理惠的荒唐一举,这枚戒指应该已经套上湛晴的手指。   敲开她门的那刻,她眼底的荒凉和憔悴令他心痛极了。然而,除了抱紧她他还能说什么?他和官理惠的事,有太多都无法说清。他只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怀抱,用自己下半生的承诺,来弥补那一个月她心底的创伤。   他希望她能再宽容一次,因为,所有悲伤艰难地都已经过去,他和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寻找彼此的幸福……   可是,他的爱终究没有她那般勇敢。   当优泽出现,当目睹那一幕,他所有释放出去的情感在那个瞬间被他硬生生地重新收住!   在感情的世界里,他是如此懦弱,享受着别人的付出,却只会自私地保护自己。   那晚,当她因为他那些自以为自我保护的愚蠢谎言赖在他怀里大哭的时候,他的心却只余一片空洞的冰冷。那些冰冷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当决定远离和抛弃的那刻,他的心便再没出现过其他感觉。   那时,他只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当初官理惠那样的伤害他能挺过来,那这次一定更加可以——毕竟,他从来没开口告诉她——他爱她。   有些话,人们总以为不说便不是事实。   所以,他最终选择转身离开。   那般潇洒地离开,却要在数年后才明白这个离开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数年之后,当他在N城数万人喧嚣着的演唱会现场对那个已经爱上了别人的女人说——他以后还会遇上更好的女人时,他才弄清那夜抛却远离后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的确,也许在他这一生里,还会再遇上更好的女人。   但,他却不可能再去爱她们。   他的灵魂已丢,终其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获得幸福。   7,第十年   再度见她披上白纱,新郎却已换了他人。   那个与她同样执着的少年,终是获得了她的心。   他们的婚礼,很小很简单。   优泽如今已是亚洲歌坛巨星,为了避开记者们和一干哭断了心肠的FANS,他们收拾了行装,去北海道旭川旅行结婚。   上飞机之前,他们在N城举办了只有亲友到场的小小婚礼。   那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古朴教堂,他们在所有人见证下,交换了戒指,签下了维系彼此一辈子的婚书。   那一刻,他就站在某个陌生人的背后,安静凝视满脸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她。   很暖很温柔的笑容,很美很美。   站在他一侧的女伴拽了拽他衣袖,他才察觉那对新人正朝他走来。   “祝贺结婚,恭喜!”他朝她伸出手,唇畔泛起一贯的优雅浅笑。   湛晴还没来得及伸手,优泽已经横插过来,用力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动。新娘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只是低低地笑。   “不好意思,这家伙很小心眼,你不要介意。”这是她在婚礼上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一生他听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立刻招来新郎的不满,两人习惯性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拌嘴。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他朝那对完全沉浸在彼此愉悦气氛里的新人看了眼,随后揽住身旁的混血美女,离开教堂。   他们上车,车子飞快驶去。   当确定已经远离到她再也不会看到的地方,他踩下了刹车,开了中控锁,“下车!”   副座的混血美女呆愣,不懂他为何突然叫她下车,明明就是他自己带她来参加这个婚礼的啊!她本来还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与优泽多套套关系,以方便以后在娱乐圈打拼呢!   “你不就是想要我帮你设计下一张专辑好让你在歌坛重露头角吗?”他捏着方向盘,视线却落在车窗前方遥远的天际,“好,我答应帮你设计。现在,可以下车了么?”   得到音乐教父亲口允诺,那名半红不紫的歌手顿时眉笑颜开。在几句略带暧昧的感激之词后,她爽快下了他的车。   他发动车子,重新朝着公路尽头的无垠蓝天而去。   车后方,一群白鸽挥动羽翼,掠过湛蓝晴空。 【闪爵读书全本小说下载网 www.shanjue..com本站书友交流群52605500】 <-- -------------------------------------------------------------- 书籍名称:坠爱一光年 作者:南绫 本书籍由网友“19930811sky”上传 日期:2009/10/5 10:36:13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